《樱桃待樱桃》Youmu

8、Episode 7

　　碧草连天，水平如镜，湖畔伊人，笑靥如花。
　　它们最终糅合在了一起，让这个空间里漫天的水蓝布景都失了色。
　　余音尚还缭绕在耳畔，苏浩怔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幻想已经一点一点消失了，第四扇石门之后和先前的样子并没有多大区别，主要是哥特式的格调，五彩琉璃色的拱形落地窗透过明亮的蔚蓝色光泽，却无法让心情沉静下来。
　　苏浩忆起自己刚刚搬进樱桃家的时候，樱桃并没有告诉他第三层是做什么用的，其实那个地方就连樱桃自己都不曾进去过，因为它锁满了两个人的回忆，一进去，便是一片芳草碧连天。
　　苍蓝把那栋童话中城堡一般的瓦尔加花园送给了樱桃。
　　而樱桃，则和刚才幻象里那温柔的女人几乎一模一样。
　　苏浩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打算去想，因为他知道自己想不透。
　　第五扇敞开着的石门近在眼前，更不清楚前方是否会有诸如此类未知的幻象，怀中的小金龙动了动，眨巴一下水灵灵的眼睛，然后从苏浩的怀里跳了出来，朝着第五扇敞开着的石门方向奔去。
　　“小心一点，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苏浩想喝住它，但这回小金龙却没有理他，一边奔跑一边呼唤着，苏浩只得跟了上去。
　　越过石门的瞬间，突然有一片金光刷的映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苏浩下意识地用手背遮住眼睛，越过指缝间的空隙，他看到眼前的光芒逐渐淡了下来，慢慢的可以被肉眼所接受了。
　　他缓缓将手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约五六层高的石阶，最上端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小金龙就站在石台下面，呜噜噜地发出低沉的声音，抬着头看向石台顶端。
　　苏浩看到石台上面，有着一只被浅金色光芒包裹着的法杖，杖身也是浅金色的，却纹着火红的祥龙，踏云而奔，法杖顶端是张开的淡金色羽翼，羽翼的中心包裹着掌心大小的红宝石水晶球。
　　整个法杖的周围都仿佛流淌着一股神圣的力量，让苏浩不由得惊住，呆呆站在原地——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圣光系法杖？
　　小金龙跳上石台，衔住法杖一步步地又跳了下来，摇头晃脑似乎有点儿吃力的样子，它把法杖放到苏浩的脚步，又发出一阵鸣叫。
　　“你让着我拿着它？”苏浩摇了摇头，“这不是我的东西，它一定是被什么人给封印在这里的，或许……就是樱桃的老师苍蓝。”
　　小金龙固执地咬了一下苏浩的手臂。
　　——拿着它，咏唱外面石柱上的祝词，然后出去。
　　苏浩将信将疑地默念着眼前的小家伙告知他的信息。
　　确实，除了拿它一试以外别无他法，自己更不是什么正直到宁愿等死的君子，为何不试试看？
　　苏浩弯下腰，握住这只法杖然后拿起，意料之外的，法杖很轻，他在手中转了几圈，竟觉得顺手无比。石柱上远古火系魔法的祝词在少年的脑内成型，他在心中默念，然后挥动法杖。
　　霎时间，一块巨大的火焰屏障席卷了整个狭窄的空间，将四周的墙壁都迅速灼烧成黑色。随着火势的加大，焦糊的气味在房间内蔓延开来，紧接着的轰隆隆的闷响，已然有溶化了的石梁坍塌了下来。
　　苏浩一边惊叹这魔法的威力，一边拽过小金龙就跑。他完全感受不到这火焰的温度——不被热死虽然是件好事，但他可没试验过自己会不会被烧死！
　　只是他奔跑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火焰席卷整个宫殿之快，不过是瞬间的光景，一块头顶的墙面完全坍塌了下来。
　　苏浩本以为这被冲天的火光堆起的墙面会让他一命呜呼，可就在这时，宫殿外水蓝色的“光芒”也冲了进来。
　　哗啦啦的水流声以翻山倒海之势袭入耳内，紧接着被双眼所承接的，便是浩浩荡荡的巨流灌入整个殿内。
　　苏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听到一声震破耳膜的嘶吼，身旁的金龙忽然变得巨大，连深海里的巨鲸在它眼里也只能成为一件玩物，它宝石般晶亮的红色眼珠在一片激烈冲荡着的水蓝中更显耀眼。
　　迅速漫进来的水流已经淹没了苏浩的半个身子，金龙低头咬住了苏浩的衣襟，将他甩上自己的背。
　　苏浩死死地揪住它背上突兀的龙鳞，闭上眼睛屏住呼气，与其同时，金龙在水中扇动翅膀，搅起巨大的水浪来，然后从宫殿上方的缺口处冲了出去，一跃进水里，不停地向上、再向上。
　　上升的过程明明快得仿佛会被水流压迫到窒息，可因为心理原因，苏浩还是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慢到无法坚持下去。只能呼气不能吸气的感觉无疑是痛苦的，他的意识逐渐被剥夺，最后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苏浩发现自己正躺在小河边的泥土地上，幸运的是他捡回了一条命，糟糕的是他正全身赤裸着，晚风一吹，导致他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浩回过头去，看到迪恩正坐在不远处烤火，火边用树枝堆起了一个架子，架着他的衣服，看上去已经大半干了。
　　苏浩没有忘记自己先前还身处那个神奇的地方，可记忆从他在水中昏迷起就混沌不清了，他又朝四周望了望，不远处艾斯拉德学院的主教学楼里已经熄灭了全部的灯盏，学园祭也应该彻底结束了。
　　“学长，我……”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迪恩打断了苏浩的话，“现在是凌晨三点左右，你半个小时前被那个小家伙给拖了上来，不过它当时可是个大家伙。”
　　迪恩指了指火堆另一头的小金龙，它已经恢复了小腿那么高的大小，正缩成一个小球一般呼呼大睡着。
　　“不是我不想把你弄过来烤火，其实我原本就没打算用这么原始的东西，直接把你送回樱桃家就行了，可你突然间变得很重，我连你的手抖抬不起来。”说罢，迪恩望向苏浩的右手紧紧握着不曾放开的法杖。
　　苏浩也注意到了它，它身周的光芒已经消失了，但即便是在月光下，也散发着一派雍容华贵的气息，神圣而又不可侵犯。
　　他举起法杖轻轻挥了几下，然后转头向迪恩道：“很重？它很轻啊。”
　　迪恩笑笑：“圣光系的法杖只有两种人可以拿得动，一是它的主人，二是没有人。”
　　这种黑色幽默并没有让苏浩觉得好笑，他更在意的是“主人”这样的字眼，即便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难以想象。
　　“大魔导师不是用不着法杖的么？”他问道。
　　“不是用不着，只是没必要罢了，但如果有强大的法杖，只会如虎添翼。还有你的衣服，接着。”迪恩将苏浩的衣服朝他抛了过去，让苏浩接了个满怀，“快点回去吧，我已经和樱桃联系过了，她在家等你。”
　　“啊……好。”苏浩的思维还处在僵持状态，麻木地穿好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了的小金龙朝他奔了过来，不再像之前那般一晃一晃的，似乎已经完全长大了。
　　“樱桃她啊，估计等你等得都快哭了。”
　　“哭了？！不、不是吧……”
　　“啊不对，你不见了的时候就已经哭了哦，没想到吧？”
　　苏浩一边在心里感叹着眼前的家伙是怎么笑着说出这些话来的，一边站起身来欲往家奔去，这黑灯瞎火的地方险些让他找不着北。
　　“苏浩，我还真服了你。如今什么都有了，你还打算走路吗？”迪恩地声音又悠悠地传进了苏浩的耳畔，虽说没听懂他到底在指些什么，但还是让苏浩很想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不然呢？”
　　“你的龙啊，极品金翼龙，有坐骑居然不知道用的吗？这小家伙的市场价可抵得上一百头火焰鸟，更何况你这只还是野生的……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苏浩觉得自己此时已经接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刺激了——极品金翼龙？而且还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看了看跟在脚边的小金龙，它依旧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看自己，一直都是那么一副无辜透顶的模样。
　　“学长，养它要花多少钱？”苏浩在回答迪恩之前，先问出了一个他认为比较严重的问题。
　　“唔，把你的奖学金全部用到它身上的话，应该足够了。”
　　苏浩的脸上风云莫测，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哑着嗓子答道，“这小东西叫皮球。”
　　迪恩：“……”
　　——苏苏你一定是在报复的吧……绝对的吧……

　　小金龙看向正拖着下巴死死盯着它的苏浩，似乎预感到苏浩打算将它弃之不顾，于是聪明的小家伙在苏浩把脑袋里的坏主意付诸行动之前，便扇动翅膀撩起一阵狂风，然后在卷起的尘土间变成了一只大金龙。
　　小金龙和大金龙，一个可爱一个可怕，这话也不光是说着玩的。
　　只是未容得苏浩进行二次震惊，它就又低下头衔起了苏浩的衣襟，全然不管苏浩那一声声“喂——你把我放下来——！”之类的惊呼，直接将他再度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准备起飞。
　　迪恩笑眯眯地向龙背上惊魂未定的苏浩挥了挥手，意思是你走好吧我帮不了你，反正是你自作孽不可活，谁让你要招惹金翼龙的，这下好了吧人家赖上你了。
　　苏浩愤愤地再度抓紧龙鳞，小心翼翼地爬到了金翼龙的脑袋上。这家伙大得跟直升机似的，估摸着能坐下一只军队吧，苏浩在心里想着。
　　他俯在金翼龙的耳边，报了一下樱桃家所在的方位。
　　大皮球明显没小皮球乖巧，一下子就血液沸腾冲向了长空，吓得苏浩瞬间动惮不得。
　　但在不断的飞行之中，苏浩逐渐得习惯了这种在空中翱翔的迎风快感，整个纳米亚昂的景色尽收眼底，作为艾斯拉德最大的港口城市，纳米亚昂更是一座不夜城，绚烂的各色灯光在午夜也明亮而又夺目。
　　鸟瞰这五彩斑斓的都市，吹着晚风，苏浩忽然觉得整颗心都沉静了下来。
　　他托着下巴，抵在皮球的耳边说着话。
　　“呐，你说樱桃会不会喜欢这样的夜景？她今天估计急坏了。”
　　——樱桃？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嗯，刚才迪恩说她都哭了，其实我一开始不太相信的，但仔细想想，她虽然不是个好哭鬼，但也挺脆弱。”
　　——跟我有什么关系。
　　“皮球，你真没同情心……”
　　——……那你下次带她一起来吧
　　金翼龙那咕噜噜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苏浩想，这家伙跟樱桃果然绝配，都一样别扭。
　　“对了，”苏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金翼龙的背，“你怕冷么？樱桃是水系魔法师，好像体质偏寒。”
　　——只有波奇那种家伙才会怕水。
　　“啊咧咧，我看你还被它追得到处跑。”
　　——那是因为我当时还没长大。
　　“你们长得可真够快的……”苏浩一阵碎碎念，“这么说，是不怕冷咯？”
　　——不怕。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然后找机会再带樱桃出来，她在家里该等急了。”
　　苏浩那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让他新收服的坐骑尤为鄙视，但皮球还是听话地加快了速度，朝城郊的瓦尔加花园飞去。

　　只是现在，苏浩莫名地对这栋城堡有几分反感，或许是因为它本不属于樱桃，亦或许是因为樱桃被当成了一个感情的宣泄口，而这些她都不知道。
　　每次提起老师的时候，那个女孩子都是笑着的。
　　所以苏浩也不好跟她说些什么。
　　金翼龙扇动翅膀的频率逐渐减缓，最后停留在瓦尔加花园最外面空旷的土地上。
　　苏浩从龙背上跳了下来，抬头看向前方的朱顶城堡，头两层的灯光亮了一排，似乎在向他指引着归家的路。
　　“你在外面等我。”苏浩转头对着金翼龙说道。
　　偌大的金色狂龙此时却异常温顺地摇了摇头。
　　——我住在森林里，你若要找我，在心里喊我的名字就好。
　　苏浩微微有些惊讶，这倒是解决了他一个不小的问题，要知道他先前还在酝酿着该怎么说服樱桃养这样一头名贵到顶的坐骑。
　　金翼龙展翅飞去，撩起呼呼的狂风。
　　带到飞沙走砾消失殆尽，苏浩叹了口气，手拿法杖对着门前的锁轻轻一点，吱呀一声，铁门打开。
　　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冲破寂静的黑暗跑了出来，她似乎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就跑下了楼，瓦尔加花园本身就大得晃眼，她跑到苏浩面前时已然气喘吁吁，可能更多的是因为焦急的缘故。
　　苏浩有点儿想笑，即便他知道现在还笑出声来就实在是太糟糕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么担心自己，居然就真的很难抑制住嘴角的上扬。
　　“樱桃。”他轻轻喊她的名字，在这片寂静的夜空下却也异常清晰。
　　“回来了吗？是你吗？！”借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和朗朗疏星下的月光，樱桃抬手捧住那个少年的脸，“你有没有事？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学长不让我去接你回来？我在家等得快疯了……！”
　　樱桃想，苏浩是肯定不能理解她的焦躁与不安的。
　　苍蓝离开了那么久，又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地住在这栋大房子里，尔后明明有这样一个少年出现了，可险些又要失去的那种感觉，那种像是整颗心都揪在一起的感觉。
　　即便不知道从何而来，但还是如同烙印那般刻苦铭心。
　　她本以为他是绝对不能理解的。
　　可是那个少年揉了揉她的发，道：“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
　　苏浩的话没有做任何停顿，很连贯的句子，很轻柔的声调，却又带有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他不可能告诉她，这栋瓦尔加花园并不仅仅是苍蓝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因为这个女孩子，其实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去掉瓦尔加花园后，就更加一无所有了。

　　一种温暖的情愫在黑夜中逐渐蔓延，混杂着干燥凉爽的夏日晚风和几点星子投下的光影，或许你不理解我我也不理解你，各怀心事的二人却又微妙地联系在了一起。
　　樱桃觉得自己的眼眶又一次变得有些湿润，她其实并不常哭的，大概今晚已经流尽了十几年来的泪水了吧。
　　她轻轻环上苏浩的背贴在他的胸口拥抱他，嗓音也变得有点儿干涩：“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如果是因为我，因为我只想着保护好水下的实验室，而让你就那么消失了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
　　苏浩微微一怔，他的双耳敏锐地捕捉到了“实验室”三个字——那栋宫殿是实验室？樱桃又是怎么知道那个地方的？
　　既然是实验室、又出现了苍蓝的影像，也就只有可能是苍蓝的实验室了，如果樱桃知道的仅仅是这些，倒也并不奇怪。
　　苏浩轻拥住樱桃，颌首俯在她的耳畔，低声用简洁的话语告知她水下发生的一切，不过略过了幻像中的那个和樱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仅仅是用一句“在那里看见了苍蓝的影像”来代替。
　　他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人，但潜意识里了解到水底下的宫殿绝对是一个不能说出去的机密。
　　只是在他说完之后，他感觉到樱桃的手死死地攥紧了他的衣衫，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颤抖。
　　“你很轻易地就冲破了机关吗？那里面有很多阻碍的，稍微走错一步就百分之百会丧命！为什么你可以从那里拿走法杖？那是神器啊！老师用毕生的力量去保护的神器！老师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她像一只抓狂的小兽，连话都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在这琐碎的话语间，苏浩也提炼出了有用的信息来。
　　他轻而易举地破坏了宫殿内的机关拿走了法杖，并不代表苍蓝的力量太弱，能让他随手就破解掉。
　　这只能证明——苍蓝用于守护那里的力量消失了。
　　换句话说，消失了这么久的苍蓝或许已经遇险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