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待樱桃》Youmu

13、Episode12

　　再度醒来时，苏浩还显得有些茫然。
　　当他理清楚思绪后，终于确定“自己还活着”该是一件那么令人幸福的事实，更加幸运的是，他和樱桃不曾分开，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这个狭窄黑暗的空间显得拥挤。
　　苏浩抬起掌心，放出火光来，柔和的玫瑰色照亮这个袖珍般的空间。樱桃昏睡在他的脚步，整个人蜷缩着，并没有受严重的伤，他自己也没什么大碍，不过擦破了点皮。可以很清楚地发现，他们处在一个角落里，上头掉落的石块刚好在这儿达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空间。
　　有一种九死一生的感觉，但跟死里逃生还差得很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危险使他们根本连逃的机会都没有。虽说幸运地活了下来，可如果再这样下去，等待他们的依旧只有死亡，还有饥渴难耐的所带来的折磨。

　　“樱桃，醒一醒。”苏浩把樱桃抱了过来，扶到自己的身上。
　　这才发现她的头部受到了不轻的撞击，清秀的面容此时显得有些扭曲，并不是彻底失去了意识，而是意识朦胧，痛苦不堪。
　　苏浩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揪了起来，却又不是绞痛，一种沉重的钝痛感在胸口处蔓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樱桃，不能睡，快点，把眼睛睁开！”他猛力摇晃着怀里的少女，但只是徒劳。
　　最终，苏浩狠下心来，在微弱的玫瑰色光芒下吟唱起祝词。他手心里的火光刹那间化作烈焰般的小刀，向着樱桃的小腿刺去。
　　“啊！”在又热又疼的激烈刺激下，樱桃终于逐渐恢复了意识，可眼神仍有些迷蒙。
　　“金鳞石……还在不在……”
　　花容失色的少女显得无比焦急，让苏浩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明明自己担心她担心得要命，对她下手跟像在自己心头划上几刀似的，可她怎么就这么没心没肺？
　　偏偏就在同一时刻，苏浩也意识到，自己看着她这副样子，却又是怎么都气不起来。
　　“你抱得那么紧，跟抱着支票似的，怎么可能不在。”他把头移了移，火光照到矿石上，石面泛着冷冷的光，在火焰下仍带有几分寒意，却让樱桃松了口气。
　　“还好……”
　　“好什么？”苏浩打断她的话，瞪了她一眼，“现在我们该怎么出去？这上头也不知道埋了多少米，用魔法硬冲说不定会死得更快。”
　　说到这儿，苏浩不由得冷汗直冒，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可能他们不会饿死，而是会直接因为缺氧窒息而亡的吧。
　　——简直是糟糕透顶。

　　两人重新确认了一下附近的情况，确定他们被锁死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内，简直是无路可退，更别说前进了。
　　“这儿怎么会突然间地震的？”苏浩皱着眉问道，“难道这里是地震带？”
　　“不是地震。艾斯拉德不像中庭，因为是主神创造的世界，当然不存在什么板块移动。”
　　“不是？那为什么会突然间塌方？”
　　“……我也不知道。”樱桃还有些虚弱，她的手捂着额头受伤的地方，不住地摇头，“如果没有人为因素，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故，可人为情况完全说不通……”
　　苏浩可以看出她的焦虑不安。这个女孩子表面上镇定，一旦遇到了大事，总是难以冷静下来。
　　苏浩想起了自己曾去福利院做过志愿者，当义务劳工，他在那里看到过那些孩子们的眼神，就和现在的樱桃一个样。可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潜藏在骨子里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就消失的。
　　眼睛里不断略过的悲怆与慌张，构成了樱桃那双浅褐色瞳仁里唯一显得与她的耀眼所不协调的阴翳，苏浩突然觉得之前所感受到的钝痛又一次袭上心头，像是一点一点地压下来、然后紧紧勒住他的心脏似的，仿佛下一秒他就再也不能呼吸。
　　——别让她再这样下去了。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这样不断地重复着。
　　“没事的。”苏浩伸出手抚上樱桃的后脑勺，然后直接将她的头重重压进怀里，“我们会脱险的。实在不行，就合力打个洞出去，别忘了你可是苍蓝的学生，是艾斯拉德学院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他的心头一次跳得那么快，总觉得自己像是说了一个弥天大谎，毫无根据可言，也难以圆说。
　　但他只有这样说，也只能这样说。
　　他又动了动唇，似乎想再说出一些有力道的话来，可这次却觉得嗓子干涩嘶哑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苏浩只得叹了口气。
　　“你怎么总是这样呢……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什么都往坏处想。”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不怎么会在危急情况下给别人信心，可他又好像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都堵在嗓子眼欲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不是还有我吗，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线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你也别想丢下我。”
　　“说什么举目无亲，我在这里才是真得举目无亲……”
　　“我还没跟我的家人告别，他们肯定找我找得很辛苦……可即便是这样，我在这里都没觉得有多害怕，你又怕什么呢？”
　　“樱桃……樱桃？你怎么不说话了？”
　　问出这句话时，苏浩突然发现，自己的胸前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其实都是我太自私了，是我想找到老师的下落，是我非要进道洞内看看……明明都是我害的……现在居然还要你跟我一起……”怀里的少女一直在啜泣，抱他抱得比什么都紧，苏浩印象里听迪恩说过，樱桃是很少哭的，不到彻底崩溃的情况下，她一直都是那么得爱伪装坚强。
　　心好像逐渐变得柔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苏浩抬手抚上她的发，很柔顺很光滑的触感，女孩子终于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那么肆意，一起一伏，抽抽噎噎，好像把压抑在心底那么久的情感都发泄了出来。
　　他抬手捧着她的脸颊，贴着少女的额头，他们的面颊接触在一起，泪水混沾在一起。
　　“别哭了，我不喜欢看到你哭的样子。”苏浩轻轻地说，“我果然还是……喜欢看你笑啊。”
　　手中的火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在一片黑暗中，他吻上樱桃的额头，似乎这样就能将勇气传递给她似的。
　　抽噎声在那一刹那止住。
　　怀中的少女没有动，也没有抗拒，任凭额头上温润的触感肆意。
　　在一片湿泞间，苏浩听见樱桃有些喑哑的声音：“……谢谢。”

　　“轰——”
　　一声石破天惊般的炸响传至这个又狭窄又低矮的空间，霎时间惊到了两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对上的却还是一片黑暗。
　　“轰——”
　　同样的声音又一次出现了。
　　似乎出现了求救的希望，他们本身被困的时间也不长，体力尚还充足，苏浩朝着上方高声喊道：“有人吗——？！”
　　可是良久都没有听到回音。
　　或许有回音，但相隔实在太远，以至于他们不曾听见。
　　当轰响声第三次出现时，有一丝丝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紧接着，这个空间因人为炸裂的破坏而开始塌陷，不断地有沙土掉落下来，岌岌可危。
　　苏浩握紧了樱桃的手：“我们一起攻击上方的土层，看看能不能冲出去，那儿应该已经很薄了。”
　　“三。”
　　“二。”
　　“一！”
　　随着倒数到达尾声，一条火焰与一条水柱缠绕着冲往上空，两股不相容的力量并没有互相吞噬，反而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是学园祭那天掌心里出现的冰蓝色火焰那般。
　　它带着强大的力量冲破了上面的土层，一时间又是许许多多的碎屑下落，但同时，外界的光芒渗透了进来，霎时间将周围照得透亮。
　　二人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来，只能紧紧地闭着，尘土落了他们一身。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语气分外担忧：“苏苏，樱桃，你们在里面吗？！”
　　——是莱茵！
　　暂时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随后出现的还有迪恩和已经化成兽型的金翼龙。苏浩和樱桃发现，他们此时看上去就像正身处一个深坑当中似的，迪恩和莱茵蹲在坑口，朝他们伸出手。
　　“可找到你们了，快点上来！”迪恩喊道，让底下的人这才相信自己已成功脱险。
　　“先拉樱桃上去，她受了伤！在头部！”苏浩当机立断，不容樱桃质疑便抱着她的腰把她举了上去，上面的两人倒也迅速，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一个接一个拉了上来。
　　金翼龙和火焰鸟盘旋在上空，不断鸣叫着。这两个家伙很少达成统一战线，似乎觉得人已经救出了，那么就地打一场也没什么问题。
　　旁边站着无数的士兵，一字排开，神态凛然，仿佛在接受着上级的检阅。
　　一位巡逻兵装的人走上前：“事先不知道樱桃小姐来到这里，有失远迎不说，我们还有眼不识金镶玉，派人追赶……真得很抱歉！”
　　说罢，还深鞠一躬，也不知道是向樱桃鞠的，还是向苍蓝。
　　苏浩认出他就是当时带头追站自己和樱桃的那位，不住地摇头：“对樱桃你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对我干脆直接无视……”
　　“不不！苏浩先生可是少年大魔导师！从来就没有你这么年轻的大魔导师，绝对是个天才！我们真得是没认出人才轻举妄动的，还以为是……”好话几乎要被说尽，听着都不真实了。
　　“以为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有特别优待，可如果没有这优待，会怎么样？”一想到樱桃之前的模样，苏浩的火气莫名地直往上冒，怎么也止不住。
　　“好了苏苏，把你的脾气收一收。”随后，莱茵双手环胸直视向那群巡逻兵，“还有你们，这次孟德尔斯山脉里的矿洞大面积坍塌，别告诉我这与你们无关。”
　　“莱茵小姐，这……”
　　“别忘了我哥哥可是你们的顶头上司！他一离开就乱来？而且现在还想推卸责任吗？！”莱茵的语调突然间狠厉了起来，连苏浩都不得不暗自佩服她的王者风范。
　　这厢，巡逻兵的总领官却冷汗直冒：“这个……莱茵小姐，我们……”
　　“不说是吧？那我来帮你们说。欺软怕硬，唯利是图，要么放高官进山，要么就交大笔的钱财进山，开矿从不管辖也不做限制，整座山脉在几天内被挖得伤痕累累，到处都是漏洞，所以部分山洞上方的土层因为内部中空，支撑不住塌了下来，一层压一层导致山洞也彻底塌陷，甚至险些有人困死在里面——是这样吧？！”
　　莱茵不吝言辞，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自己却气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但她的怒气并不像是装的，苏浩很清楚，其实她对樱桃的担心一点都不会比谁少。
　　事实永远都是那样得令人胆战心惊，原来不论在哪个世界，阶级化的存在都会造成各种严重的问题，没有真正所谓的完美与和谐。

　　苏浩和樱桃被救出时便近黄昏，待到下山后，已经入夜。好在有坐骑相伴，相比上山的速度，可谓是飞快的了，但此时赶路回纳米亚昂并不安全，于是便决定在孟德尔斯住上一晚。
　　山洞坍塌时，也引起了外部不轻的摇晃，樱桃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乔安娜身旁的保护圈便消失了，好在她被立刻甩上了龙背送回了山下的村庄里，这也让一行人晚上不用再到处找住所，凭着“救命之恩”的交情住进了孟德尔斯的山村。
　　火山岛宛如一条白日飞跃奔腾而晚上寂寞慵懒的孤独巨龙，盘横在艾斯拉德的西北部，翘首望尾，最高处与云天相接，是除了天堂岛外艾斯拉德最高的区域。
　　一旦夜幕降临，昼夜那巨大的温差便彻底体现了出来，夜晚凉爽的风轻拂着山麓下的树木枝叶，唰啦啦的声响一阵又一阵。
　　这儿的房子都是竹子制成，人们住在第二层，因为上面的空气更为流通。莱茵坐在屋前的竹阶上，晃荡着双腿，然后望向天空上的繁星点点。
　　“和星之岛还真是差别巨大呢，真是不喜欢这里啊。”她对着天空说道，语气懒懒的，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忽有温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说你啊，用不着自言自语吧？”
　　“诶？怎么可能。”莱茵盯着自己那荡来荡去的双腿，黄绿色的竹制拖鞋也跟着在月光下荡出一串串美丽的线条，“我可是知道你在这里，才这样说的哦。”
　　迪恩走到她的屋子下方，靠在第一层的竹栏上，微微仰头：“下来吗？”
　　莱茵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你接着我？”
　　“好啊。”迪恩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然后转过身子敞开双臂对着她，“跳下来吧。”
　　上方的金发少女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落入他的拥抱扑了个满怀。
　　她的头蹭在他的肩膀上，唇就贴在他的耳畔。
　　那个瞬间，迪恩听见了她的身影。
　　“呐……或许有些事情，我们真得无力回天呢。”她又扯了扯嘴角，这回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其实哥哥根本没见到过苍蓝大人，不仅是他，连艾瑞斯大人也都好久没出现了。我怕苏苏和樱桃他们会出事，没想到真的……”
　　她欲言又止，似乎说不下去了。
　　迪恩微微一愣，随即安慰道：“不是把他们安全地救出来了吗？”
　　“樱桃受伤了，可能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呢。”
　　“我问过医生了，不会留下后遗症的。”迪恩的话让莱茵安心了不少，可随即，他的话锋又一转，“可是莱茵……你不能僭越苏浩去寻找回去途径的权利。”
　　“我知道。而且就算我试图去干涉，也干涉不了，这次的事件已经证明得很清楚了。如果不是哥哥和我提起樱桃曾找过她，我根本不知道要来这里救他们。”
　　莱茵的话语里带有明显的不满意味，她抿了抿唇，但最终还是妥协道：“所以……我们只好帮帮他们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说实在是有些没面子，她用力扯着迪恩的袖子就把他朝另外一间屋子拉去：“走了啦，我们去看看小樱桃，你这个哥哥当得太不称职了，居然放着自家妹妹和一个男生共处一室。”
　　“莱茵。”
　　“嗯？”
　　“在我面前提一提没什么问题，但在别人面前，千万别说出她的身世。”
　　“……我没那么蠢。”
　　“还有，谢谢了。有你在身边，我真是少操不少的心。”迪恩抽开手扶上莱茵的肩，将她的头轻轻扳了过来，然后侧过脸深吻下去。
　　深夜，深蓝色的永夜。孟德尔斯上空的星光组合成一条银色的丝带般的河流，潺湲着流淌，星光撒了他们一身一脸，好像整个人都浸泡在了这蓝色与银色交织的梦幻中。
　　莱茵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发现月光勾勒出迪恩好看的侧脸，何等的俊朗。
　　“呐，我发现有些事情，好像无论再怎么去努力，都难以做到满意的程度呢。”莱茵微眯起眼。
　　迪恩笑笑：“莱茵，你要相信，我们一起拼尽全力的话，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