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子瑶

1、落尘

　　没有人会忘记那个白衣女子被龙辇抬入宫门的刹那。夕阳流转在黄金的琴弦，捧于如莲的柔荑。谪仙的面庞，满怀悲悯。他们说，那是最接近神明的女子。
　　那个叫做落尘的女子，总是一袭白衣，立于奉仙台，恍若乘风归去。一日又一日，她始终满怀悲悯，俯视茫茫的红尘，俯视倾世的奢靡，甚至，俯视威严的天子。“他是爱她的吧。”宫人们交耳而语。他一定是爱她的，否则，他不会倾三军之力攻打天山，只为名唤落尘的圣女；他不会冒亵渎神明之罪，只为将那圣女变为宸妃；他也不会倾万金筑奉天台，只为一睹宸妃的笑颜。只是，她仿佛看不见他眼中炙热的爱恋，近乎膜拜；听不到他口中的誓言，近乎痴迷。她只是抱着箜篌，迎风而立，自黄金的琴弦流淌濯世之音。传言，那箜篌是上古神器，无悲无喜的音律，可以洗涤最肮脏的灵魂，可以平静最浮躁的内心。“我祈求你的救赎，用最热烈的爱恋。”他对她说。而她终是不语。她日复一日于奉仙台弹奏仙乐，无悲无喜，他日复一日守在她身后，等她回眸。直到那一日……
　　在最炙热的夏日，皇城迎来了新的女主人。陛下钦点的妆妃最爱火红的衣裳。她的热情和夏日一样炙热，令人沸腾；她的笑意和夏日一样温暖，叫人沉醉。“他是爱她的吧。”宫人窃窃而谈。他一定是爱她的，否则，他不会为她修建红鸾殿，只为金屋藏娇；他不会封她父兄为万户侯，只为绝她后顾之忧；他也不会与她夜夜笙歌，只为和她共享更多的缠绵。而她亦是爱他的。她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作为人最简单的快乐，亦给这沉闷的深宫带来了生气。连宫人的脸上亦带着轻松的笑意，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的沉沦于这漫天飘飞的红绡。也渐渐遗忘了那自奉仙台而来早已习惯的乐声。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原本无悲无喜的乐声起了丝丝难以觉察的涟漪。
　　正如众人所预想和期待的那般，喜讯从妆妃渐渐隆起的腹中传出。喜悦之情更深的飘荡在皇城的每一个角落里。整个皇宫都忙碌起来，为迎接这个万众瞩目的小生命做着隆重的准备。然而，一切在某个夜里戛然而止。这一夜，月光依然朦胧，空气依然粘腻，和每一个夏日的夜一样平静。直到凄厉的叫声自红鸾殿传来。众人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那如夏日一般热烈的女子已没有了生气。妆妃中毒身亡，一尸两命。
　　这件事毫无悬念的被算在了素与妆妃不和的丽妃头上。只因那毒中得蹊跷，太医寻遍医书，亦找不到任何记载，想来是西域奇毒。而丽妃，正是西域前来和亲的公主。结果不言而喻，丽妃被打入冷宫，生不如死。皇帝却因失了最爱，郁郁寡欢中竟随妆妃去了，只留下一纸遗诏与妆妃同穴。
　　待这一切过去，宫中的日子又无趣起来，人们才想起，那日日飘来的乐声竟未再闻到。城外肃穆的皇陵中，相爱的人终得永世同眠。墓前的女子一袭白衣，飘飘欲仙，手中的箜篌却琴弦俱断。“若无法救赎，便一同下地狱吧。”谪仙的面庞依然满怀悲悯，却不再无悲无喜。
　　后来，被遗忘已久的宸妃被发现自尽于先皇墓前，手中握着一只火红妖艳的花朵，竟是那早已绝迹的忘忧花。此花性寒，喜阴，生于天山绝壁，剧毒。
　　原来她是爱他的啊。宫人们低声的议论，之后是长长的嗟叹。
　　再后来，那曾离天神最近的奉天台成了鬼气森森的禁地。传言那里是闹鬼的，每到夜里总会有乐声自那处飘来，无悲无喜，细细听来，却满是忧伤。亦有人说曾见一白衣女子怀抱箜篌出没于此，谪仙的面庞，满怀悲悯，目光却盛满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