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边缘人》马觅梦

70、桃李树之45

　　蛮贼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蛮赌早已听不清了，直至蛮贼从他眼前冲了出去，他仍恍若如梦，像夜游神般追了去，但是回顾茫然，已不见了蛮贼身影，他喃喃地喊着蛮贼，喊声开去，毫无回音。他还以为是在梦中，弯弯敲击脑壳，以图自己醒过来。他垂头丧气，失魂落魄走回病房。
　　蛮赌从此牵肠挂肚担惊受怕，要说先前也有，但不如现在这般强烈，先前总向往阳光多一点，现实韦破他的心，天地间，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了。蛮赌渐渐相信了蛮贼，生死存亡关头，蛮贼不可能骗他。蛮赌愁眉苦脸忧重重，兄弟们陷入了黑煤矿，他痛心疾首，蛮贼逃出来了而黑煤矿仍不放过，他义愤填膺，想到孩子们还在梁新诗手上，他心急如焚又愁莫展，面对着今后生活难以自理的蛮女，他悲伤难过欲死不能。但是他必须坚持挺住，蛮贼说得没错，现在只有他才是孩子和蛮女最后希望。
　　蛮女出院了，费用总共算下来是三十二万少三百六十二块钱。这么多钱救了蛮女一命，但已不是从前的蛮女了。蛮赌事先向厂长求情，希望厂长高抬贵手允许他带蛮女住进工厂宿舍，但是厂长说什么也不答应，理由是一个疯女人住进厂里不成体统，对员工安全也是威胁危险。蛮赌辩解抗议，无效后只好辞职不干。现实也逼迫他辞职，要照顾蛮女，厂里上班不会有自由时间。蛮赌时刻思考着明天，他已作好最坏打算。他花了两天时间找到湖边角落盖好一间工棚，然后接蛮女出院。当然成天呆家里守着蛮女也是不行，否则日常生活就成问题，必须要挣一点充饥裹腹钱，蛮赌于是买了一辆旧摩托，风吹日晒出外载客。载客确实是一份理想工作，挣钱和照看蛮女两者兼顾。每次出门前，蛮赌把蛮女牢牢绑捆住，一是防止蛮女跑出去走失掉，二是怕蛮女神经发作后出现意外。每隔一个小时，蛮赌都得回家看一看，看蛮女那个地方需要护理一下。
　　蛮赌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满海城跑。他长了两个心眼：一是留意城市每一个角落，希望看见蛮贼的身影；一是关注每一份<<海城日报>>，他相信蛮贼的死秦首们肯定会作相关报导。果然，端午节来临前，蛮赌看见了蛮贼的死讯。那一刻，蛮赌彻底崩溃，捂着报纸哇哇大哭，吸引了围得水泄不通的看客，以致于堵住了一条路，车辆和人行不得不加入看客行列。蛮赌肆无忌惮，哭得一塌糊涂，哪里晓得造成严重后果呢？交警驱散开里三层外三层人群，发现竟是一个矮小丑陋男人的哭声有那么大魔力，弄得他们百思难解啼笑皆非。最后，他们没收了无证无照旧摩托，把蛮赌带回警局关押两天训练几番才算收场。
　　蛮赌鼻青脸肿回到工棚，□□份疼已然等于零，主要是精神折磨。蛮赌垂头丧气萎靡不振，蛮贼死了，主心骨失去了，蛮赌已然看不见希望。在那种处境下，没有谁有理由斗志昂扬。我们远在黑煤矿，杳无音信生死不明。蛮赌想，靠他一个人是永远还不清高利贷救不出孩子，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蛮赌成天胡思乱想而无所想，他意志消沉行尸走肉，有那么一个多星期，他什么也不想做，就爱对着蛮女发呆，好几回他绝望了，带着蛮女跳湖自尽，他是游泳好手，此时此刻绝无雅兴，万念俱灰，只想让自己往下沉，以便一了百了。但当蛮女挣扎着恐惧而凄惨地呼喊救命时，他心肠又软了，奋不顾身朝蛮女游过去，把她托举着上岸。蛮女惊魂未定，蛮赌痛哭流涕。死不成，还要活下去，就得解决温饱，蛮赌态度还是敷衍了事，饿了，就近菜地里正大光明地采摘些瓜果青菜充饥，---没有谁愿意惹他，大家都晓得他活得不耐烦了；渴了，双手捧一些湖水倒进嘴里。蛮赌也想过去为蛮贼收尸，然他忍住了，他听懂了蛮贼嘱托告诫他的深意。不过蛮赌还在关注着一件事，即每天必买<<海城日报>>。那一天，他看见了蛮贼临终前一番令秦首们莫明所以的喃喃碎语，如酊壶灌顶使他猛然惊醒。他完全明白蛮贼的意思，赶忙跑到银行查询，卡里果然有两万块钱。那一夜，蛮赌喝得铭酊大醉，又哭又笑，然后人事不省睡过去了。蛮赌内心悄然决定，天亮之后要重整旗鼓扬帆起航大干一场，蛮贼临死之前仍念念不忘蛮女和孩子，为自己过早离开人世而饮恨九泉，那么活着的他有什么理由去放弃呢？会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无愧于心!置之死地而后生，蛮赌要背水一战了。
　　蛮赌仍旧从熟人处搞了一辆旧摩托，又要开始载客谋生。蛮赌从来不相信鬼神，但这回信了邪，他买回一只公鸡，杀了祭奠摩托车，以求适凶化吉，保佑平安，外出前，他坐下来，对着蛮女说出一番肺腑之言，虽然蛮女只是冲着他傻笑.
　　“我们原本打算平平淡淡了却一生，可是衰气鬼和你出了车祸，为了抢救你们，我们不得不去借高利贷，并把两个孩子押给梁新诗。衰气鬼还是走了，留下你，却是疯疯癫癫。现在，蛮贼死掉了，蛮牯他们进了黑煤矿生死未卜，两个孩子关在地狱做了人质，照直说只有我与你还算活在人世间。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吗？我想你也不会答应。蛮牯他们的生死，鞭长莫及也无能为力，但是两个孩子的正常人生，我总该尽自己力量去为他们争取。好了，我决定步蛮贼后尘，走上不归路，前途阴象环生，也许死神很快会降临到我头上，那么请你理解我，原谅我，不是我撒手不管你，而是迫不得已，我……。”
　　蛮赌动了感情，接着不知所以了。蛮赌满含眼泪出门去。他找到良哥，表达加入团队的意愿。良哥是一个丧车抢劫团伙头目，他曾经两次盛情邀请过蛮赌，但都被蛮赌拒绝，那时蛮赌一心一意要走正道。
　　良哥怀疑地问：“怎么，脑壳开窍了？不贪生怕死了？”
　　蛮赌坚定地说：“相信我，我会比其它人干得更好。”
　　良哥爽朗大笑：“好样的，欢迎你。其实我早看中你胆大心细手巧又行事麻利干脆。好了，从今往后我们是兄弟，希望你能伶俐尽致地发挥特长，为我们追求的荣华富贵贡献力量。兄弟，晚上喝酒去。”
　　从此，蛮赌拼上了，他起早贪黑，奔波在海城火车站、汽车站、码头，商业街，银行，医院，夜市，凡机会所处，都少不了他光顾。他表面上骑摩托载客，暗地里飞车抢劫。每每良哥及其手下踩好桩，及时通知蛮赌到现场，蛮赌出手，从来没有失算过。因此，七天时间里，良哥给了他五千块。
　　钱不多，然而异常沉重。蛮赌顾不了许多，急匆匆跑去银行存起来。正是这一存钱，使蛮赌欣喜若狂，因为他看见回单上结余额又有将近三万块钱。无法用言语形容蛮赌兴奋心情，他疯狂地骑车回家，抱着蛮女喜极而泣，他大喊大叫说：“蛮女，蛮牯他们还活着，他们又往卡里转钱了!兄弟呀，毕竟是兄弟，他们仍持之以恒地挣钱，虽然身处绝境。孩子啊，你们有救啦!希望永远有!......。”
　　但是，蛮赌高兴得还没来得及恍过神来，第二天上午，他就看见了赵华明的死讯。这一回，蛮赌没有当街悲伤嚎哭，而是骑车回到工棚，泪流满面，对着蛮女坐在地上。他就那样沉寂地呆坐着，送走了白天迎来了黑夜，最终他倒地睡过去了。
　　蛮赌照旧骑车载客，偶尔干干抢劫勾当。蛮赌变得谨慎了许多，不再频繁地去冒险。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诫他，要他安分守己，不能走在其它兄弟前面，辜负蛮贼最后的期望。蛮赌想，必须忍辱偷生，顽强地活下去，等着蛮牯他们平安地回到海城，如果一不小心进了监狱或是入了地狱，那么蛮牯他们所有努力都会落空，付之东流，对孩子和蛮女而言，自己岂非千古罪人!蛮赌对自己说，蛮赌才是蛮女和孩子最后希望，但一切得等蛮赌回来才好作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