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十九章 ...
-
那天晚上,我用了一整夜去握他的手,无比认真的十指紧扣,几乎要把对方的掌纹拓烙下来。
但无论握得多紧,天亮了,还是要放开。
第二天下午,张伯回来了,他对我的出现似乎早在预料之中。后来,他带着闷油瓶去见张启山,临走时对我说了句:都十几年了,起灵还是那么护你。
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一句话,我听不出到底是揶揄还是感慨,不过我知道我一定是个不讨喜的角色。
我抱着脑袋穷思苦想,想我九岁那年发生的所有事,头发抓掉了几把,脑汁也绞出了泡,只零碎的记得那年小花突然离开了老村子,我哭着闹着消沉了好久,后来过了年又被三叔带到杭州,到杭州后,那条铜鱼已然躺在我的“百宝箱”里,我实在搞不懂,既然重要,又为什么会忘记?找借口是件很容易的事,所以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9岁不过是个不谐世事的小鬼头,毛都没长齐,懂狗屁苦情狗血的忧愁,有的只是甩泥巴偷梨子的心思。
我在院里晃了一圈,在昨天那片夹竹桃旁边发现一颗手腕粗细的柿子树,树上零散的挂了几个橙黄的柿子,捏上去很硬,也不知道是生是熟,是涩是甜。我拉下枝头拽了两个,刚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就听身后有人笑了一声,我转过身看,只看到张伯一个人,并不见闷油瓶出来。
“小时候没少跟解家小子到我园里偷梨子吧。”
我不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坐在一旁的圆形石墩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像极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你这次偷的东西可就有点了不得了。”
我尴尬的看看手里的柿子,心说老头子真抠门儿,不就两个柿子么,难道里头还包了黄金不成。
“那我还您。”
张伯又笑,笑得我浑身直掉鸡皮疙瘩,“我家侄子的一门心思全被你偷光了,你要怎么还?”
我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回答:“这东西我还真还不了,偷一送一,我的送他了,他的在我这里生了根,拔不掉了。”也许已经根盘蒂结,长进了骨血。
“你们年轻人的事,即使我想管也管不动了。”
“那谢谢张伯。”
张伯不屑的冷哼一声,又叹道,“我带着那小子躲了七年,想躲的还是躲不过,逃了十年,想逃的终究没能逃避得过。”
我低着头,两个柿子被我用手心焐得又湿又热,我想它一定又咸又涩。
“对不起。”
“不必道歉,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听说有一枚铜鱼在你那?”
“是的,很久了。”
“它的意义,你知道吗?”
我摇头,张伯点烟,点着了夹在指间又不抽。
“不知道也好,简单的说,它是用起灵父母的命换来的一条约定,老九门之间的约定,执三枚铜鱼可以令其他八门无条件为张家做一件事,缺一不可,如果丢失哪怕一枚,约定便不能成立。”
“陈皮阿四想从我这得到铜鱼,其实是想毁了约定?”
“大概是吧。”他弹了下烟灰,似乎饶有兴致的看向我,“我很好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知道我家侄子会让吴家做件什么事?”
“这就要问他本人了,不过,如果我可以代表吴家的话,他的铜鱼大概永远也用不上。”
老头子把烟摁灭,至始至终没抽一口。
“他已经决定留下了。”
“我知道。”
“你们暂时不会在一起。”
“您也说了,只是暂时。”
“也许一年、两年,或者更长。”
“有比十七年长吗?”
张伯大笑,起身拍了拍我肩膀,又伸手摘了一个柿子,道:“这棵柿树是我亲手嫁接的,果子是甜的。”
说完,一边掂着柿子悠悠然离去。
两个柿子,我挑了个儿大的一个,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结果涩得我一舌头沙子,我暗骂又让老头子给蒙了。
我不甘心又擦擦另一个,惩羹吹齑的咬了一点点,然而,舌尖味蕾感受到的却是一片淡淡的甜。
果子是甜的,涩只是甜的必经过程——不是不甜,只是未到结果。
我蹲在树下发愣的时候,闷油瓶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面前,我只看到他半截磨白的牛仔裤,然后他膝盖弯下来,我又看到了他的脸,他看上去不太开心——虽然一张面瘫跟平时没两样。
我拿两个柿子在他眼前晃晃,问他你猜哪个是甜的?他不假思索的接过那只小的,就着我咬过的牙印覆上新的咬痕。
我对着他露出一个很傻很二的笑,笑得满嘴角都是苦涩,可能是柿子太涩。
我说,我要回杭州了。
他很平静,大概张伯已经对他说过什么,他问,什么时候?
我说现在。
他说,明天,我送你。
我说不用,我会舍不得。
他沉默着把我拉到怀里,我跪着,他蹲着,姿势诡异,却抱得近乎严丝合缝。
他拍着我的背,说:等我。
我说好,你来杭州如果遇到雨天,就不要带伞了,往街口一站,肯定有小姑娘颠儿颠儿的借伞给你。
他做了一个让我吐血的动作——捏着我的脸说:我会等你送来破伞。
※
如果某个雨天,我在西湖边遇到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我一定不再弃伞而逃,我会为他撑开一片温暖,问他一句:我这把破伞能否带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