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绣娘》奶油龙井

17、第二章 融合（9）

　　故事中，某个时代我朝使臣与外臣会面，外臣一见面就惊讶地说：“您这三层衣服可真是薄如蝉翼啊，连胸口的红痣都这么清楚！”

　　使臣淡定地一拍衣袖：“我穿的不是三层，是五层。”

　　当然，故事只是故事，当不得真，但故事也是有来源的。苗心确实见过一次所谓的“蝉丝布”，在她很小的时候，那天母亲过生日，苗璐的母亲来祝贺时就是带的礼物就是这块布，放在一个朴实的、在那年月看还挺少见的塑料袋里，远远看去，那塑料袋看起来就像是空的般，只不过里面有了点雾。

　　把塑料袋打开了，拿出来抖一抖，这才能发现那是块布，薄如蝉翼，颜如水晶，韧性却又极好，拉而不断——当然，蛮力去拉还是会断的——可是断后还是有丝粘着，仿佛真是蛛丝制作而成般。这块神奇的布令当时年幼的她十分羡慕，反复向苗妈讨要都不成功，最后只得眼巴巴地望着苗妈小心地把布收起来。

　　后来，苗妈在布上绣了张脸，非常栩栩如生，远远看去就像是个人头漂浮在空中般。然后，她拿这块绣吓了村里不少人，还屡屡吓得苗心这女儿半死。每次别人被吓急了来兴师问罪，她就把送布的苗璐妈妈拿出来当挡箭牌，令人哭笑不得，也令苗璐妈妈气得半死，说她是暴敛天物，早知道就不应该送这块珍品！

　　那不仅是珍品，更是孤品，苗璐后来穷尽力气国内国外的寻找都没结果了，只知道不仅是会织这布的人，连知道这种布存在的人几乎都没了。

　　现在，发现居然有人会织这种布，对苗心来简直如同天上掉陷饼，还是她最想吃的馅，哪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

　　曲业可不这么想，对他来说“会织布”这种事一点也不光彩，他即不想说也不愿意说，一边拼命想把苗心赶走一边挣扎着要逃走：“我说了……我不会！我不会！不会不会！你怎么求我也没用！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你会你会你肯定会！”苗心像无尾熊一样扒在曲业的袖子上，紧紧抓住不放手，“给我织块吧！我只要一小块！一块衣服大小……不，一件上衣？这也不行？那一方手帕也行啊！一方手帕！”

　　如果苗璐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像这样激动的苗心还是第一次看到，平时无论发生什么事通常她都是淡定得很，或者说，习惯性面瘫了。

　　“不——行！”曲业快要气爆了，“我说了我不会！”

　　“你肯定会！”苗心仍然厚着脸皮不屈不挠，“你提条件！提个条件！”

　　“给我一千万！”

　　“越南盾吗？”

　　“美元！”

　　“我连人民币都没有！提个钱以外的条件吧！”

　　曲业本来“嫁给我”三个字都要脱口而出了，拼命忍住转头仔细观察了下苗心的脸——嗯，满脸灰尘，晒得一脸黑皮，眼睛倒是又大又亮，但那傻兮兮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你会做什么？”他果断弃了“以身相许”这条件，开始寻找比较有意义的答案，现在两人立场和刚才完全相反，对调了。

　　“我会刺绣。”

　　“除了刺绣呢？”

　　“不会。”

　　“你除了刺绣之外什么也不会！？”

　　苗心倒答得坦然：“我如果不是除了刺绣之外什么也不会的人，又何必缠着你要一块布呢？”

　　曲业一听，有道理！

　　如果不是痴迷于刺绣的，根本没必要来追着他要一块布。蝉丝布虽然很稀奇，但也不是现代科技力量研究不出来的，甚至会研究得更好更完美。没人做的原因很简单，没有经济利益，既然没有好处，那谁会去做？更何况如果是手工研究，更是麻烦得不行，一块小小的布都要织上十天半个月，在高速的现代生活中根本没有容身之地！

　　曲业很恼，他很想骂上这丫头一顿，痴迷？痴迷有什么用？如果痴迷一件事就能成功的话，他早成功了！

　　他不是没喜欢过织布，不仅是喜欢，儿时的他觉得这件事还很神奇，父亲坐在织布机前只要一会儿，就能织出各种花样的布来，像是变魔术般。长大后的他倒也系统地学习过，那时候父亲说“一招鲜吃遍天”，只要有了一手绝活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可是，后来父亲自己都推翻了这个论调，没办法再靠织布来养家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背上行囊，外去打工。

　　然后，一去不复返。

　　至今曲业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去哪里了，又或者活着还是死了，在给长年得病的老母送了终后，他就一个人出来闯荡了。这一闯荡，就再也回不去了，那在山里面坐在织布机前，在昏暗灯光与父亲指导下织布的场面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回忆，成为他梦中不可再复制的过去。

　　他不愿意再让这回忆出现，虽然温馨，但这回忆的结局实在不怎么样。他现在这样倒也不错，自由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做什么想去哪里都可以，哪像以前……以前……

　　曲业想着想着逐渐陷入了沉思中，整个人站在街边发怔，苗心也不打扰，只当他在考虑着要不要织布，满是期待地望着他。没想到几秒后，他突然被一声喇叭惊醒，四下张望了会儿，再落到她脸上时顿时醒悟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脸一板：“没门！我不织！”

　　不管怎么样，至少从“我不会”变成“我不织”了，这倒是个不错的进步。苗心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跟了上去，紧随着曲业的脚步小声叽咕：“你看啊，你不愿意给我织，我又不愿意放弃。我没办法啊，没办法只能跟着你，我跟着你，你又被你的同伙给踢了，那你就没办法做坏事，那你不就是要饿死了？”

　　曲业停下脚步，满头黑线地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唐僧的功力……”

　　“嗯？唐僧？”苗心不明所以地重复了句，很快转进了正题，“总之，如果你跟我走的话，我也许可以给你提供一份工作。”

　　“工作？”这才是真正挽留住曲业脚步的东西，他一脸疑惑地望向她，“什么工作？”

　　“在一家刺绣公司。”

　　“刺绣公司？”他呆了呆，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凤绣公司？”

　　凤绣即为苗璐开的公司，这家公司以刺绣小作坊起家，后来因为一幅刺绣成为中国领导人送给外宾的礼物而声名鹊起，一跃而成为大公司。之后经历了收购、合并、扩张，一直到今天成为一家集团公司，在S市无数强企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更何况，这家公司目前的领导人物是位年方二十多的小姑娘，又是貌美如花，论话题度也是S市排得上号的，不要说行业内人士，连一般市民都说得上几句凤绣的八卦传闻。

　　苗心点头道：“是啊，你也知道？”

　　“S市有谁不知道。”曲业苦笑，“不过正是因为这个，我更肯定你这话是撒谎了。”

　　苗心一怔：“怎么说？”

　　“凤绣在S市很有名，在全国也有名气，那么凤绣会接受一个有前科的小偷吗？”

　　苗心完全没想到这方面，呆了一呆后道：“你有前科吗？”

　　曲业露出一付凶相：“怎么？怕了吧？老子可是进过局子的！”

　　看着他挺胸抬头好似做了什么了不起事般的神情，苗心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像你这样因为坐牢而高兴的人还真少见啊。”

　　曲业郁闷了，他这是高兴吗？他这不就是想把她赶走吗？赶不走，这不是试着在吓一下吗？这丫头到底有没有神经？粗神经粗得过份了！

　　苗心倒也不是粗神经，她只是不想上曲业的钩而已，但无论如何，她这时候也觉得这件事难办了。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苗璐呢？可是打了又怎么说，说“我找个人虽然有前科但会织蝉丝布你给收了吧”？万一苗璐要是说这人是她的什么人，她怎么答？“偷过我钱包的人”？不用别人说，她自己也觉得这太离谱了。

　　只不过，要是放弃眼前这难得的机会，她又觉得颇为不甘心。

　　“你需要钱吗？”

　　见苗心皱着眉头沉默不语，曲业觉得自己的逃跑大计有希望，正准备偷偷开溜，她又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连忙稳定心神道：“谁不要钱啊！”

　　“那如果我买你的布呢？”

　　“一……”正准备狮子大开口的曲业在看见苗心那双充满期待神情的眼睛后，不知怎的心中似乎有块柔软的地方被撞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就改了口，“一万块，一套衣服的料，而且必须给我提供织布机和让我来挑选布的原料！”

　　苗心哪里会再计较，眉开眼笑地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