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绣娘》奶油龙井

14、第二章 融合（6）

　　苗璐公司的工作很枯燥，或者说，对她来说很无聊。技术部绣娘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绣出令人眼前一亮的绣画来，以此来提高公司的形像与水平。每位绣娘都是倾尽全力、用尽绝学，期望着自己能够如同苗璐般一鸣惊人。只不过，绝学有重复的，技巧有普通的，大部分人绣出来的，也仅仅只是比流水线上的好罢了。间中一两个人有技巧的，比如双面绣、双面异绣等等，绝学是绝学，但并不是独家，你会，其他人也会。

　　绣法的革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下针的角度换了点，反光的阴影变化了点，普通人也看不出来。同时，绣法的革新与发明也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与天才，大量的精力容易有，天才就不是俯拾皆是的了。

　　最后，技术部的大部分人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拓展新思路上，从内容、形式等其他方面更多地贴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真正从绣法上革新的倒是少数派了。毕竟，这方面比较容易出效果，也更容易。

　　苗心倒是有天份和精力来着，只不过，她实在不想把自己的技术白白卖给苗璐，这未免太令人郁闷了。她现在就是老老实实拿个针，在自己的绣床上练练基础技术，手速、手力什么的，看起来很卖力很专注，实际上绣出来的东西却很平凡无奇。

　　她上班第二天，坐在绣床前刚准备开始动手，整个屋子的绣娘哗啦啦瞬间都凑了过来，个个死盯着绣床，热得能把绣床烧出个洞来。然而，半小时后，所有人都开始打呵欠；一小时后，她的身边终于恢复了清静，所有人在期待落空后都很快放弃了对她的关注。

　　也许那天只是超常发挥而已……大家都这样想。在其后的日子里，有人还试着请求苗心再展示一次双手刺绣，她照实做了，但绣出来的东西却平凡无奇，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令人不禁怀疑那天的惊艳是不是个幻觉。

　　唯一还保持关注的除了陶清这位心思细密的“上司”外，只剩下章蕊这个仇敌了。一直以来苗心都在期待章蕊会使出什么惊人的手段来，没想到最后等来的仅仅只是敌视的眼光而已，这种眼光她有时能从苗璐那儿获得，只是没有如此明显罢了。

　　陶清确实有着满腹疑问，但他不知道该如同下手去问，苗心已经摆明态度不会说了，他再怎么粘着追问除了令人厌烦外也没有更多的意义了。况且，他真地打心眼里期望苗心能被调走。他一个大男人，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刺绣，又怎么会到这里来作主管。

　　他是中国古史专业的研究生，当年刚刚毕业时可是意气风发，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没想到第一眼接触到刺绣就完蛋了。为什么会喜欢刺绣？他说不清。这个“事业”为他带来了无数的嘲笑和劝说，但他仍然坚持下来了。不要说其他人，就连刺绣业界都习惯性地拒绝他，只因为他是个男性。最后，是苗璐雇佣了他，给了他一个以兴趣谋生的机会和极大的自由，让他来创新、发展刺绣，他除了感激之外实在无可挑剔。

　　所以，他不会为了苗心去得罪苗璐，只希望这些“上面人的事”不要打扰到他平静的生活。因为，他已经隐隐嗅到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与陶清相反，苗心的感想只有两个字：无聊。太无聊了。

　　她坐在技术部那高大华丽的落地窗边，把手肘撑在绣床上托着腮欣赏窗外的都市风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虽然初看时很震撼，但时间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在这样的高楼上，她只看见城市如棋盘，人类如同蝼蚁，一切都无变化而乏味。钢筋水泥的森林中很少有惊喜，更不要提乐趣了，远比不上一只雏鸟初次飞翔时可爱的身影。

　　难道我的出山就会像这谭死水般一直平静到头吗？在苗心失望地这样想时，变化总算来了——周末！

　　苗璐公司严格执行朝九晚五，做五休二的工作节奏，据苗璐说法，这是为了和国际接轨，以及“如果同为绣娘都不愿意提携绣娘，谁还会保护绣娘，谁还会保护刺绣”。苗心来的时候是星期一，在五天无聊的工作后她总算可以去S城逛一逛了。

　　笑雪自告奋勇地要求同去，小姑娘对于这样的娱乐十分感兴趣，她如同识途老马，带着苗心在城市里横冲直撞，很快到达了繁华的商业区。

　　苗心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长的街，这么吵闹的音乐，人声音乐声机械声混合成了一种奇怪的氛围，使得每个身处其间的人都精神亢奋。逛了没多久，笑雪就喊累了，拉着她去一直想尝试却没有机会，传说中的“肯德基”。

　　笑雪十分有经验，让一脸茫然的苗心去占座，自己劈里叭啦点了一大通吃的捧回来了。她一边吃一边兴奋地介绍自己所知道的趣事，她的家乡比苗家村还要闭塞，在出来之前根本无法想像如此繁华，苗心至少还见过猪跑，她却是连“猪”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对于今天的位置她打从心眼里透着满足，对于苗璐更是感激不尽。

　　“苗总以后肯定是能干大事业的人，只不过，为什么苗总要这么偏袒章蕊，真是搞不懂。”

　　看着笑雪摇头晃脑地边吃边说，苗心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是苗……总偏袒章蕊？”
　　“因为以前她和陶老大有冲突，每次都是陶老大受批评。”歪着头可爱地想了想，笑雪又补充道，“其实也不是受批评啦，比如，陶老大坚持往左，如果章蕊坚持往右，最后结果总是往右的。唉，陶老大是个好人，为什么就碰上这种坏女人呢？”

　　小孩子总是黑白分明的，苗心听到笑雪这话不禁有些好笑：“你为什么又认定章蕊是坏女人？”
　　“她还不坏啊？”笑雪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像个老大一样管这管那，她以为自己是皇后啊？我可不想听她的！”

　　“对，你仅仅只是不想听她的，她太嚣张了，但说的话未必没有道理。”

　　笑雪显然不能认同这种话，还想争辩下去，苗心见状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你出来多久了？”

　　“五年。”

　　笑雪的回答令她吃了一惊：“五年？你多大？”

　　“二十一。”

　　苗心更吃惊了：“那你不是十六岁就出来工作了？”

　　“是啊。”笑雪点了点头，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似乎对她的吃惊十分理解，“我们那儿都是这么大就出来的。”见她仍然一脸不赞同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吃惊吧？你不也是农村来的，虽然有些差异但也差不多吧。我们那里我已经算是不错了，嗯，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有许多姑娘出来后只能端盘子做保姆，还有些去做小姐呢。我不用干这些，就能赚得比她们还要多！我想，等以后攒够了钱就回去开个小店，从这里贩东西过去再把我们那里的土产卖过来，肯定能赚不少！等再赚多了，我就去上学，到时候我要把高中、大学都上完。我还要读硕士，然后嫁个博士！”

　　笑雪一脸自豪地絮絮叨叨，已经沉浸到发自内心的快乐中去。苗心看着她兴奋的小脸，虽然对苗璐无感，但这一刻仍然切实感觉到了苗璐的伟大之处，至少，苗璐让笑雪这样的丫头生活多了许多选择，也让一个家庭切实地富裕了起来，这不算是大功绩吗？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静静地听了会儿笑雪的宏图大愿，苗心觉得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先前无聊的感觉一扫而空，她现在只觉得全身都是动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大展身手，绣点什么震惊人间的东西出来！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俩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往宿舍的家赶去，在人群中与别人擦肩而过。星期六的傍晚，大部分人都带着轻松的神情，一边交谈一边走着。走着走着，苗心突然觉得有股力量撞了她一下，这种撞的力道似曾相识，熟悉的感觉令她不自觉地把手摸到兜里去——钱包没了！

　　她立刻一转身，熙熙攘攘的人群果然出现一个眼熟的身影。她飞速跑了上去，使出全力在人群中左突右闪，那身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一溜烟地撒开双腿跑了起来。笑雪的叫喊声在她脑后逐渐远去，她的眼中慢慢只剩下一个人！

　　终于，那人拐进了一个巷子，她追进去后发觉这是条死胡同，而那个人就在前面，被另外四个人打倒在地，拳打脚踢。

　　“你们在干什么？”

　　苗心立刻大叫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恐惧，更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力。她成功了，许多人的眼光都不自觉地望了过来，有人探头探脑地看过去，这一看之下就更加尖叫起来。

　　“抢劫啊！杀人啦！”

　　各种各样的叫声越来越多，猜测也越来越多，那四个人眼看着人群逐渐围了过来，也聪明地停下了手瞬间翻过胡同尽头不高的小墙，消失不见。苗心压抑着一颗怦怦直跳地心慢慢走过去，低头一看，终于确认了自己那股熟悉感哪来的——机场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