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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被逐的公主(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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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无义战。
自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以来,昔日辉煌的周王室形同虚设,九州大□□分五裂,诸侯间互相征伐的例子屡见不鲜,弱者任人欺凌致死,强者踏着无数白骨继续厮杀,贪婪、苦痛、动荡、希望交织成时代的最强音。
经过半个世纪多的混战,各个诸侯国壮大的壮大,消失的消失,东有黎,北有陈,秦占西,吴越在南,暂时形成了五强对峙的局面,各国之间摩擦不断。
在这种蠢蠢欲动的时局下,不出十年,大乱必起。
黎国王城。
经过一夜雨水的冲洗,安平宫西殿内绿意盎然,小宫女殷勤的挂起竹帘,露出室内水墨写意画一样美妙的图景:六折屏风前摆着长长的檀木书案,案后坐着一位衣饰华贵神情倨傲的少女。
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书页,一头长发尽数挽成一个公主髻,髻边簪了支紫玉雕琢的鸟形玉笄,面部的轮廓漂亮精致,最出彩的却是一双看人时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高傲而冷漠,即使脸庞尚显稚气,自有一种超脱年龄如芝兰玉树般的温雅气度,仿佛一柄未出鞘的古剑收敛了骇人的凌厉,只露出高高在上令人臣服的王者威仪。尽管只是一个随意的动作,那漫不经心的侧影也透出无双的风华。
正是黎国的五公主。
赵恣,黎景侯赵衍第五女,年十四,少小聪敏,性情坚毅,果决之处不让男儿。黎地民风一贯崇尚强者不分男女,公主后妃干政屡见不鲜,五公主的母亲即先王后苏婼就是名动九州的巾帼红颜。
此女他日也定非池中之物。
“竹风轻动庭除冷,珠帘月上玲珑影……”歪在旁边垫子上的小姑娘把头从乱七八糟的经书竹简中抬起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以手支颐感叹了一句,模样十分俏皮可爱。
听到她的声音,赵恣抬了抬眼皮:“该办的事都怎么样了?”
梳着双丫髻的青砂小姑娘忙站起来,恭敬地回道:“回公主殿下的话,琉璃姐姐已经先行前往打点齐备,只等殿下銮驾亲临了。”
另一个梳辫子的小丫头投过一个惊讶的眼神,在赵恣看不见的地方用口型对着她示意:好乖!
开玩笑!公主火大得很又一直憋着,当她傻了才选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呢。陛下世子和公主在同一件事上吃亏认栽,这些天来,王宫上空的气压低到了历史新低,不止一般的宫人,就连青砂这等无法无天的祸头子都收敛了不少。
呃,她不怎么怕世子和陛下,但她实在是怕了公主。再无法无天的人都有弱点,小公主最擅长的就是抓人的软肋,然后利用这一点获得最大的收益,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虽然她不知道“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句俗话,贯彻得却好。在世故人情这方面,五公主殿下可以称得上无师自通。
赵恣却没想太多,她现在心情还不太好呢。扬扬下巴示意旁边的人过来伺候,华丽繁复的黑色广袖往下一挽,早有人捧了盥洗盆与沐巾等物,她仔细的净了手,接过侍女呈上来的茶,浅浅地抿了一口后,吩咐:“去收拾收拾,顺便请王兄过来,本宫今日便走。”
语声平稳,其中的寒意却让听到的人打了个哆嗦。
世子所居的紫宸殿与安平宫相距甚远。待赵悫赶到时,赵恣已换上了一身平常大家女子所穿的白色襦裙,发髻松挽,施施然坐在画阁内煮着功夫茶,摆了一局残棋等他。
赵悫也是风流蕴藉的人物,不过二十上下的年岁,锦衣玉冠,腰系环佩,翩然有谪仙之态,那些纨绔公子的做派在他身上只显得温雅贵气,可能这就是才子和流氓的差别,相貌气质与赵恣很有几分相似之处,单论容色竟还要胜出三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将画阁打量一圈,在看到妹妹的时候微黯了一下。
赵悫与赵恣同母所出,自幼十分默契,只一个眼神便知对方所想,彼此太过了解,也正因为这样才无话可说,只好接过茶杯抿一口,沉默地看着棋盘。
他一眼就看出,这正是现在国内的朝政局势。
赵恣挑挑眉,推过两个木盅,左手执白,右手执黑,慢慢在棋盘上加子减子,以图让他记得清楚,一枚枚棋子落下,不甚明朗的态势逐渐清晰起来,她噙在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赵悫也越来越心惊。
……
“哥哥,这才是你该做的。”她轻声劝完,站起来弹弹衣摆,扶着宫女的手转身走了。
雷霆万钧,变幻风云。
权利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
良久,赵悫一人对着棋局,眸光晦暗不明。
这仍是一局没有下完的棋,只是局势完全颠倒了过来,他的妹妹阿恣把每一种可能都算计到了,并且算计得极其详尽,后宫、世家、清流、草莽、甚至父王……他前前后后推演了十几遍都没能寻出破绽,的确是好手段。就算她不在,这场戏也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身旁宦侍小声地提醒:“世子殿下,公主估计已经离开王宫了,殿下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孤知道了。”他年轻的脸庞又染上一些笑意,神情仍是高洁和煦,也不假手于人,干净修长的手指一粒粒地捡起棋子,把它们缓缓丢进漆盂,动作优雅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