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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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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远了还看见大营的哨楼上有人往我这边看来,打着火把做信号。我心里好笑,却没反应。这大营我住了三年多,总不至于真丢了,况且怀里还有火折子。信马由缰一吐心中郁气,比在帐子里自怨自艾强多了。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真想学隆中诸葛长啸徐吟。但这漆黑的夜里长啸,人不把我当狼了。
这么一想,反而好笑了。脸上就露出个笑容,仰头看月亮嘴里哼着曲子。走的实在远了点,灯火都模糊了。我也不急,心里好奇想往草原深处走。
夜深人静,草原上只有风呼呼的吹。我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拨开卷起的长发。渐渐的察觉有一点不对劲,因为这沉静中,竟然有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这三十里之内都被叶家军清理过了,夜深了怎么会有叶家军的小子纵马?我今晚出去,没见着有整容待发的样子。难道是我时运不济,遇到的……
不要告诉我是西沧人。
我这一想,毛孔都张开了,汗如雨下。我定在那里连动一下都不敢,仿佛动一下就出声引来了西沧人。一缕头发垂到眼睛里,我却连抬手拂开都没力气了。痒的难受,挡着我的眼也看不清楚。我慢慢的拍拍马的脖子,让它噤声。小心翼翼的滑下来,听着马蹄声越发的清晰入耳。我腿软的几乎想要倒下了,直到有个黑影欺近。
只有月光照着,我也没拿出火折子。马缓缓而来,一声一声马蹄声踏在我的心坎上。我绞着双手,心里奇异的少了转身就跑的想法。然而恐惧却一分也没少,直到看到伏在马上的人。
我只能看出一个轮廓来,一袭玄色的披风让他融进了黑夜里。他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我,眼神却穿越我茫茫然的看向远方。月光出奇的好,照着他抬起来的脸。马已经停在我旁边,马上的人侧头看我。一张脸上最突出的就是一双狼眼,细长之下眼角微翘。我被他的目光一照,越发的腿软。他的眼睛微微闪光,像是白玉色。
我自问也见过无数出色人物,只是没见过,这么将杀气写在眼睛里的人。
可是这杀气腾腾的人,一翻身就从马上掉到我眼前。
时运不济,命运多舛。我总算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一个西沧人受了伤偏偏跑到我眼前,难道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么?
我就是观世音,请问如来佛祖到底这是给了我什么人物,唐三藏么?
摇头叹气,我终究是不忍心真就转身离开。蹲下身看着,小心地拨开他的披风。我本来看也看不清楚。听他在昏迷中哼出一声,就吓了一跳。退开了两步,又无可奈何的凑过去。这深秋的草原可不是好去处,我早就冷的想回去了。如今看到这伤的一塌糊涂的人,总不好把他就这么丢在这里。然而真把他领回大营,叶戎北非骂死我不可。说不定还直接丢出去或是杀人灭口,我岂不是害人?
我站在这里进退两难,远远听着有呼喝声。几个火把在不远处闪烁,恐怕是找我来了。我还没想明白到底要怎么办,索性把这难题留给叶戎北。我掏出火折子晃了晃燃着了,举起来拼命的示意。一会功夫就听见叶戎北的声音:“雨儿!”
我还没应声,就看见一匹黑马冲到我面前。叶戎北从马上跳下来,脸上写的全是焦急。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转了一圈,看清楚了没伤。接着就吼出声来:“你干什么!深夜里游什么草原!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出门!”
我被他一吼,脑子就乱了。抖着手指了指躺在脚下的人,早已有侍卫走过来检查。火把照着这人,我看清楚了真是西沧人的装束。侍卫一确认,齐刷刷的拔出佩刀就要了结了。我一急之下拉住叶戎北的衣襟,跪下伸手护着那人的头:“西沧人受伤走到我们这里,肯定事出有因。再者他衣着确实不凡,说不定还有用。”
叶戎北看我焦急的不行,脸上还没松懈,眼睛却柔和了一点。抬手就吩咐侍卫将受伤的人抬回去,自己把我拉上马。
我这受了一层惊吓,又被叶戎北吼了一通。仔细想了想,越发的委屈。叶戎北的怀抱十分的暖,我想靠过去却赌着气。叶戎北察觉出来,抱紧了我让我靠在他的怀里。我轻微的挣扎了两下,也就算了。气鼓鼓的靠过去抓着他的手臂,听他在后面颇无奈的数落我:“你能不能有一天让我省点心?今天刚送走了清歌,你就闹事。我不把你五花大绑的固定在椅子上,你就能掀了帐篷顶。”
恐怕是想说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把瓦换成了帐篷顶。我撇撇嘴不服气:“我什么时候那么大威力,还能掀帐篷顶?”叶戎北在身后低低的笑了一声,语调里满满的宠溺外加一点埋怨:“我累了一天,回去看不见你。急的恨不得把整个军营都翻过来,搞的人仰马翻。你能不能就乖乖的坐在帐子等着我回家,到处乱跑不怕出事?”
我呵呵的笑出声,其实很不好意思。他本来就一脑门的事情,我还把他搞的焦头烂额的。慢慢的靠过去,倚着他的肩膀软声说:“是我的错,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嗯。这句说的好,大人不计小人过。”
我转念一想,这不是说我自己是小人?叶戎北一脸抓住被人错处的得意,我咬咬牙恨声说:“你这等大人还跟小人计较,心胸狭窄!”悻悻的放开了他的袖子,赌气不看他。叶戎北手臂收紧将我固定,接着就吻上我裸在外面的颈子:“都是我不对,不该拿了微雨姑娘的错处说个没完。我是小人,大人不计我的过错吧?”
我被他一句说的五脏六腑都软成了一团,不觉就笑了。叶戎北见我笑,叹息的摇摇头:“这又好了。一句话就哄好了,你是小孩?”
眼见着就到了军营门口。我笑嘻嘻的被他从马上抱下来,绕着他的脖子懒懒的说:“告诉你,我最好哄了。可要是真惹着我了,怎么哄都不行了!”
叶戎北笑着蹭我的额头:“怎么能把你真惹着啊?”
“比如说,骗我。比如说,喜欢别的女人。比如说,害了我爱的人。”
叶戎北的手臂蓦然箍紧,我本来是开玩笑,看他脸色微变莫名其妙。我心里一紧,却看见他徐徐的笑起来:“记住了,绝不这么做。”
我舒了一口气,从他的怀里跳下来。想起那个受伤了的人,心里着急。我见叶戎北没事人一般掸掸袍子,急声问:“那个受了伤的西沧人呢?在哪里呢?”
叶戎北见我十二万分的担心,拉住了我的手臂审视我的眼睛:“你跟我说实话,真是偶然遇到的么?还是你闯了祸被西沧探子骗了?”
我啼笑皆非,甩开他的手:“你糊涂了?真是西沧的探子,穿着西沧人的衣服来么?找死啊!我就是偶然遇到,算是缘分。当然要管,你以为我怎么样?”
没等叶戎北回答我,我四处张望着一眼就看到清歌原本住的帐子灯火通明。也这么深大多帐子都熄了灯,人肯定是安顿在那个帐子里了。我急急忙忙的跑过去,掀开帐子见叶云起坐在那里。心里突地一跳,就立住了脚。
果然叶云起没好脸色,一张脸沉重的越发显老。我被他瞪着心虚的很,直到叶戎北赶上来过去说了两句什么。叶云起用不大的声音吩咐这事情要查清楚,站起身就走了。走过我的身边,冷冷的哼出一声,我吓得身上一哆嗦。
叶戎北看我好笑,轻轻握住我的手将我往床边带。大夫正收拾伤口,刀痕深可见骨,几乎贯穿了这个后背。伤口都翻出来,血肉模糊。有些血迹都凝固了,恐怕伤的时间不短了。我见了都有点晕眩了,但勉强支撑着没露出什么来。叶戎北仔细看着,皱了皱眉。大夫处理好了,说人等一会就醒来。叶戎北却摆摆手,眉梢一动,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拿起处理伤口的烈酒,抬手就倒到伤口上去。昏睡着的人啊的一声叫出来,一激灵就醒来。我看的心头实在不忍,听了他叫就蹲下身去看。看着他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眼睛里不见迷茫,说出的却是梦话般:“仙子?”
明明知道他是戏谑,我还是红了脸。叶戎北一双浓眉拧的更紧了,将我微微拉开。瞪着床上趴着的人看了半晌才沉声开口:“你身份不凡?”
我噎了一下,这不是明摆着的么?但叶戎北这么问,肯定是有他的道理。趴着的人歪着头看了看叶戎北:“镇北将军叶戎北?”
我没顾上看他们眼神厮杀,打量这西沧人的面孔。其实长的非常不错,照中原人的审美来看,少了点儒雅风度。但是一张脸棱角分明,眉心一道细长的疤痕给他添了点桀骜不驯的味道。我向来对相貌英俊的男子有好感,所谓食色性也,自然越看越喜欢。不防他也把目光移到我脸上,饶有兴味的问我:“仙子从哪片云朵上掉下来的?”
我扑哧一笑,忽略了叶戎北铁青的脸色。指着自己的脸说:“你是想说,我摔下来脸先着地了么?”
开个玩笑,不过他一愣就大笑出声。叶戎北极其危险的咳嗽了一声瞪着我,我立刻收敛了。叶戎北走过去,手悬在他裸露的伤口上。轻声细语的问:“你认识我?”
叶戎北的样子,似乎只要那人不说实话,下一秒叶戎北的手就埋进他的伤口里把他的心肝都挖出来。我看着瘆人,但他毫不在意的甩甩头:“我父王把你还有叶云起的画像挂在大殿里,恨不得每日三骂。我看了十年,会不认得么?”
这人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岁出头。一开口就说清了,是西沧王族。如果是我,肯定不这么露痕迹。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把自己的身份说的很重要,一样是死。不如赌一把,看看叶戎北会不会投鼠忌器。
果然叶戎北眉梢一动,接着就微笑起来:“你是,九王子仁钦么?”
我惊讶的看向在床上趴着悠闲自在的人。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除了一双眼睛更加的凝重。他的眼睛并不是纯黑色的。从亮处看过去,像是上好的琥珀在黑暗里放的太久了,阳光一照就放出金色的光芒。看了让人喜欢,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才好。我傻呆呆的瞪着他看了许久,见他对着叶戎北点点头:“我就是仁钦。”
说话的语气像是闲聊着说,今天天气不错,你昨天晚上吃了几碗饭?
我丈夫是西沧人恨之入骨的公敌,我居然救了个西沧王子回来,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听叶戎北的。转头看过去,叶戎北丝毫没有面色不善。他已经将手收回来,笑着拍拍仁钦的肩膀:“你这个王子,也有人要追杀么?”
仁钦笑得仿佛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没办法啊。我父王活的太久了,兄弟们都等不及了。杀父亲舍不得,杀兄弟却很轻松。不如把自己变成唯一的继承人,事情不会简单很多么?”
我再听下去恐怕自己要两眼一翻昏过去了,就直起身来往叶戎北身上靠。叶戎北顺手接住我,像是对付可怜小狗一样拍拍脑袋。叶戎北和仁钦相视一笑,接着叶戎北就俯下身开始仔细的在伤口上抹金创药,再缠上布条。我站在一边看着,觉得很奇怪。叶戎北这是打算要救人么,还是治好了留下当人质?
伤口收拾齐整,仁钦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叶戎北两手一摊:“我能做的都做了,你走吧。”
仁钦也不道谢,颇洒脱的走到帐子口。转过头来看我,笑容可掬:“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也就笑笑,感觉叶戎北的手臂收紧:“仙子没名字。”
仁钦笑一笑就走了。我回过头看叶戎北脸上有奇异的笑意:“这个人,以后一定会有用。”
“所以你想让他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好有求于他?”我看着叶戎北的侧脸,这人也太能算计了吧?都算计到未来无数年之后了。
叶戎北意味深长的看向我:“错。救他的也不是我,是你。再者他这个人一饭之恩未必偿,睚眦之怨必报。你看第一眼,就看得出来吧。”
是啊,把杀意那么明明白白的写在眼睛里的人,怎么可能心胸宽广存有仁爱。
叶戎北向着我的方向微微俯身:“你猜,我为什么放他走?”
“他清楚的说明了是他兄弟想要害死他。恐怕是想要搞借刀杀人这一套,把他送到我们的地界上。说是九王子误入大胤管辖范围,被叶家军灭口。反正死无对证,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谁也不知道。正好让西沧举国都迁怒于大胤,士气大涨。岂不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我认认真真的看进叶戎北深黑的眸子里去:“如果你真的杀了他,不是称了别人的心?不如治好了他让他回去,把这说不清楚的难题留给他们西沧内部。如果他日后得势,这救命之恩还说不定有用。”
我慢慢的逼近他,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愉快的闪着光:“西沧人从来都是能者居之,谁抢到了就是谁的。仁钦能不能得势,是不是要看你愿不愿意?”
叶戎北抬手拍拍我的后脑,轻声说:“他能不能得势,看我愿不愿意,也看他够不够聪明。”
我和他一起呵呵的笑出声来,叶戎北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十二万分爱看他这种心里算计着人,脸上却笑得开怀不见一丝阴霾的笑容。若不是我爱着他,大概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到令人恐惧的地步。然而这个世界上他需要一个人懂得他,而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