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祭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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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后，我没有选一个地方埋葬颖姨，而是实行了少见的火葬。亲手点了火，看着颖姨烧成了一团灰烬。清歌在旁边哭的站立不稳，我呆呆的看着火苗，心里想起一句：你化成了灰我也认识你。
真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都是胡扯。人到了成了一撮灰烬的时候，谁也认不出谁来。随风一扬就干净了，什么喜怒哀乐贪痴嗔，都是过眼云烟。
我和清歌各自剪了一件贴身的小衣，胸口的位置。人家说胸口最暖，我盼着衣服上还残存着温度。把颖姨的骨灰包裹了，我带在身边。肉身在我这里，魂魄却从来不入我的梦。我想着大概是她已有了归宿，不需要在这人间流连。
颖姨的事情完了，我叫了整个逸翠楼里的人来。一群人因为我上次的训斥安分了不少，见我坐在那里都闭了嘴听着。我叹了口气，清清嗓子：“颖姨留下来的东西，我说完了这番话谁想要谁自己去拿。谁拿到了就是谁的。”
一群人交换了个眼色，跃跃欲试。我看着真是厌烦，还是照以前想好的说下去：“卖身契无偿的还给你们，想留的就留，想走的就走。算是颖姨给你们最后的恩惠，你们只要念着她的好就是。”
这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我默默地看有人拍拍额头念着阿弥陀佛，看了一刻。直到所有人安静下来看向我，都等着我宣布颖姨把这楼留给了谁。我双手交握，不动声色的撒了个谎：“颖姨原本交代，这逸翠楼留给清歌。但是她无意于此，几天后就会跟我去凉州。这楼谁有心经营，谁就接手。你们自己去商量。清歌在这楼里住两天，哪个对她不尊敬，别怪我保管了谁的卖身死契让他为奴到下辈子。”
话都说尽了，我拉了清歌上楼去，把一片吵闹声留在身后。上楼去了我细细的嘱咐清歌收拾自己的东西，带些衣物钱财傍身。吩咐了又吩咐，我还是不放心。本来想要留下来帮她整理，但阮夫人那里不能不去看看。我到底是个妾侍，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少不得引起闲话让阮夫人不快。于是说了两句就走了。
回去了见阮夫人面色红润，眼见着是好了。她问了我逸翠楼的事情是否都打点好了，我仔细的说明了。她又说起清明节上山去祭祖的事情，我才想起这档子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从我回了长安没过一天的消停日子。日日有闲事扰得我不得安宁，但是这祭祖的事情实在算不得闲事。就算我不在乎什么祖先宗族的事情，总是叶戎北的祖宗。我就算是为了他，也得把这事情当作大事。阮夫人说自己大病初愈禁不得劳累，爬山肯定是不行了。言下之意就是让我带着两个孩子去。
我着实为难：“阮姐姐，虽说你把我当作是个姊妹。人人见我只是个青楼出身的妾侍，这番抛头露面的已经是蜚短流长不停。若是我再领着孩子上山祭祖去，不是更惹得人们说些闲话么？”
阮夫人拉了我的手：“我就是要帮你立这个威风。我并不把你当作外人，在我心里我们是一样的。自然我可以上山领着孩子祭祖，你也可以。让好信的人看一次，反而制止了流言。”
我无法，只能答应着了。斋戒了三日，又在清明早上又沐浴，只把我折腾的不行。因为是寒食节要吃冷食，我和玘儿玖儿就都吃了一碗冷粥就走了。
没见着上山祭祖的还有女眷，我虽穿了素衣梳了最简单的发髻，一众人里还是打眼。一手牵了一个孩子慢慢的往山上走，玖儿年纪还小十分的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的问些千奇百怪的话题。我一一含笑着回答了，紧紧拉着他不许他乱跑。两个孩子终究是脚程慢，我们爬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了山顶，寻着了叶戎北父母亲的墓祭拜。
我自然是没资格拜一拜的，只是教了玘儿玖儿拈了三炷香跪下磕头。身后还有随从赶过来，拿了工具除草。我叫两个孩子一人抓了把新土撒上去算是扫了墓。
事情都办完了，我松了口气。下山就可以坐轿子，我本奇怪连一个女眷都没见到。原来是都坐在轿子里，由男子们带着孩子爬山。可见阮夫人年年如此的辛苦，一个女子竟当作男子来用了。心里不免惆怅加一点敬佩。两个孩子早就累了，山下有放风筝和荡秋千的，我叫随从们带着两个孩子坐轿子下去等我。我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走下去。
走了几步，竟看见一个白衣的身影。虽说人人都穿白衣，那人穿了白衣就是不同。况且旁边还站着个老者，十步之内再无人敢踏足。我知道只有宰相家才有这样的权势，叹了口气转身要走。陆梓可却好像已经看到了我，附耳对陆沉舟说了句什么。陆沉舟转过脸来，看到我便缓步往我这边走来。
我明明见他朝我走过来，心里却立刻失去了勇气。踌躇着要不要转身快走装作没看到，已经来不及了。陆沉舟像是能看穿我的心，快走了几步过来拉住我。他走的未免有些急了，脸被山风一吹吹成了冷红。他抓住我的手臂，微微咳嗽。
好歹是大庭广众之下，纵然身边一个人也没看到，我也不敢这样。看似不经意的从他的手里滑出来，退开一步。他咳的停不下来，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还盯着我看，生怕我跑了的样子。我顿了顿开口：“你也来祭拜么？”
呵，好话题。清明不来祭拜，难道来挖坟么？我差点悔恨的咬了自己的舌头，陆沉舟却颇好脾气的接了话：“是，来祭拜我母亲。”
我点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等陆沉舟开口。他一开口就学了我那日的腔调：“这世上的男子都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语是笑语戏谑，眸子里却有少见的怒气。我讪讪的不敢搭腔，他等了一等终于说：“我什么时候喜新厌旧，见异思迁了？”
这下连语调都变了，明明白白的生气。我本来有些后悔说了这话，见他这样反而不怕了。于是扬起脸说：“大家闺秀都特意找到青楼里，只为了看我一眼。这还不说明点问题么？我说的是这世间男子，哪里特指你了？你做贼心虚怪得到我头上么。”
他气的眉梢轻跳：“我做贼心虚？我要是做贼心虚，我早回头是岸了！还在这里和你分辩这有的没的？”
我说一句他就挑一句的理，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他就这么认真。认真的我也生气了：“我管你要如何，与我何干？你若后悔了，找你的谢小姐去。我懒得跟你讲话。”
转身就想走，被他抓住了手臂走不脱。他的眸子都烧起来了：“你再说些让我找别人的话来气我，我立时死在这里。你挖个坑把我埋了，还省了不少的麻烦事！”
我本来是气着的，可是触到心里的伤口，眼前立刻就模糊了：“胡说些什么！你先埋了我算了！你当我怕死么？”
说这话本来是冲动，可是说出口来我才清醒。原来我宁愿我自己死了，也不愿意看他死。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重要？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他的声音在这时候插进来：“你少胡扯！你想看我死，就直说算了。今天不说清楚了，谁也别想走。”
冷风吹着我不停的发抖。他少有的发怒，少有的赌狠。我心里难受，任由他抓着我往前走。直到走到一个墓碑前面才停住脚。我好奇的低下头去看那墓碑上写的是什么，慈母陆云氏，落款是陆沉舟。
竟然是陆沉舟的母亲，我讶异的看向陆沉舟。他直直的站在那里，看向墓碑。我从未听他那样柔和的讲话：“娘，子齐把喜欢的女子带来给您看看。”
我听了一震，忘了该说些什么。陆沉舟拉着我的手，低声的说：“这是儿子喜欢的女子，叫微雨。儿子在您面前，从来不说假话。今天说的，也句句都是实话。儿子爱这个女子，所以恐怕没办法爱别人。儿子这一生除了她，并不想娶别人为妻。如果儿子真的一生孤独，请娘原谅儿子。”
我听着听着，脑子里一片的空白。他说完了，良久的静默。我看着他低下头去，缓缓伸手想要触摸冰冷的石碑。心里居然升起不祥的预感，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去摸那石碑。他抬起眼睛看我，眼泪滴在交握的手上，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咳嗽起来。全身的重量都向我压过来才勉强站稳。我想起来今天他吃的都是冷食，还站在这吹山风，恐怕早就烧的不像话了。连忙用肩膀撑住他的重量，四处的张望想要找人来。
“别找了。我父亲先下山了。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我忘了焦急，觉得这最后一句话很有歧义。忍了又忍，还是脸红了。陆沉舟看我一眼，轻轻的笑出声来。前一刻还咳得像要死了，后一刻就跟没事人一样。我恼恨的想要把他从这山顶上一脚踹下去算了，可是终究不忍心。看来是我命不好，我长叹一声扶着他往山下走。
一路上无话，只是听他断断续续的咳嗽。我想装作听不到，但终究把手轻轻放在他后心拍着。陆沉舟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人说下山看风景，我却因为这么个大累赘连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用尽了全身力气撑住他，慢慢的往下走。幸好已经是中午，祭拜的人都下山去游玩，林荫道上没有人。一片安静里我听着他的呼吸，不自觉的把心跳调成同一个拍节。
“我只是想说清楚。”
这一路的安静突然被打破，我低下头抓住他的一片衣襟，并不看他。只是听他语调里带着的凄凉：“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你，我谁也不想要。”
我小心地低下头不让他看见我脸上的泪痕，他得不到回音，也就慢慢的说下去：“有一天你不想要他了，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也许会回来吧。”
早上下过小雨，一路上的树叶青翠欲滴。青石板路还有些湿滑，但是他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丝毫不害怕我脚下一滑摔下去。我觉得心里难过，非常。就像有人拿了一块大石头压上去，让我勉强的背着。
我是喜欢他的。真的，若问我的心，每一窍都知道。
我慢慢的明白，同时让两个人占据我的心并不是什么罪过。重要的是，知道自己要如何取舍。只是我早就注定了，要舍弃陆沉舟。我的心若是个天平，你比不过叶戎北。
你不是不出色，不是不深情。只是在我心里，你不如他。千般好处，过眼云烟。
况且我们，并没有一起生活过。你不知道我对相依为命这句话，有多么的渴望和依赖。岁月确实是最好的刻刀，把一个人的心磨成该有的形状。
走着走着，就到了路的尽头。渐渐能够听到人声，我慢慢放开我的手，看他能不能站稳。陆沉舟看着我，那一双眼睛印在我的心口，让我的胸口翻江倒海的疼痛。
可我低下头去不看。听他缓缓地吐气，然后走开。
我没敢去看他的背影，眼里全是眼泪也看不清。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祭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