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流年》苹见

25、入府

　　叶戎北和我从此相安无事，几乎每日都宿在我这里。我照例被他折腾，然后失眠。纵然再补眠，也总有几分憔悴。颖姨和清歌已经很少来看我，我也提不起劲去看她们。
　　转眼就快要新年，新年过后叶戎北又要赶回陇右陈兵处。和西沧的对峙已经数年，连同叶戎北的大哥也镇守在边关。他绝口不提要走的事，我也并不相问。日子就这么平淡的滑过去，我心知肚明我们究竟要在这个新年做个了结，然而我却并不心急。
　　还是那句话，是我的总是我的，不是我的不可求。我总记得人说求佛不如求己，如今我还没到病急乱投医，要找人算命安我的心的地步。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我的执着。我是决定要不计代价陪他到天涯海角，但也要他情愿才行。
　　所以安静的等待，我已经习惯等待，并不差这几天。
　　今日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七，我坐在灯下看诗经，叶戎北坐在我对面看一封边关来的信。我半起身去挑挑灯芯，让蜡烛更明亮些。挑着挑着，听叶戎北的声音响起来：“你愿不愿意陪我去边关？”
　　我心头大乱，手却依旧稳定的挑着灯芯，并不回头：“我以什么身份去？”
　　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身份来证明自己。我不是愚蠢的痴心女子，我不甘心被始乱终弃。烛花爆开的声音太响，充满了这寂静的屋子。他半晌无言，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凝视我：“随军之妾。”
　　妾侍这个身份，我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大概是最好的结局了。一个青楼女子成了大将军的妾侍，让人说起来大概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我突然也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自己心里是悲是喜。终于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如果你答应，明天我带你去见我夫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探过身去吻他的唇。他的唇上总有一丝苦涩的味道，让我想起普洱茶。他按住我的头深入我的唇，还喋喋不休的追问：“这算是答应么？”
　　多嘴。我忍不住笑起来，抵住他的肩膀创造出点距离：“你说呢？”
　　他突然非常可爱的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的说：“你不会是大棒加胡萝卜，吻完我再告诉我不行吧？”
　　这个表情实在不适合他的脸，我故作严肃的说：“如果是怎么办？”
　　他灰心的往后一靠：“那你还是不要吻我了。吻也安慰不了我受伤的心灵。”
　　我笑得伏在桌子上：“叶戎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副耍赖的样子。还受伤的心灵，你怎么不扯得更远点？”
　　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有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脸颊上。他低沉略带魅惑的声音：“我还有很多种样子，想看么？”
　　我也压低了声音：“想看。”话还在嘴边，已经被他压住了嘴唇。我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他啃噬我颈上的皮肤：“没穿衣服的样子，想看么？”
　　果然是衣冠禽兽。不过衣冠已经没有了。

　　我第二天还是收拾整齐跟他去见他的夫人。坐在马车上靠着他，忍不住问他：“你夫人是怎样的人？”
　　他顿了顿，小心观察我脸上的表情：“这是考验还是陷阱？”我翻了个白眼：“我心虚，想做点准备不行么？我在你心里就这么阴险么？”
　　他哦了一声，絮絮的开始说他和夫人的事。我看了看他，他说起他夫人的时候，语调会下意识的柔和，然而没有更亲昵的称呼。一日夫妻百日恩，感情总是有的，却没有爱情。我也变成了察言观色斤斤计较的小女子，想起来不禁一哂。
　　我有一点心虚倒是真的，到底是介入了人家的生活。女人的嫉妒心总是不能低估，疯狂嫉妒的女子能做出的事情让男人都惊骇。深宅大院里就是一笔理不清的烂账，我总不想去趟那趟浑水，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扎进去了。
　　将军府门前两头石狮子，气势非凡。然而走进去却发现人丁稀少，走了一段路连一个人都没看到。我好奇的东张西望，被叶戎北拉住了胳膊。他在我耳边低声警告：“院子很大，不要乱走。见完了我夫人，我再带你四处逛。”
　　远远的看见有个女子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站在廊檐下。两个孩子遥遥看见叶戎北就已经叫起来，被母亲牵着勉强站在那里。叶戎北快走几步过去，两个孩子扎进叶戎北的怀里叫着让叶戎北抱起来。我看着叶戎北脸上柔和温暖的表情，感叹到底是父子天性。叶戎北这样高兴，我还从未看到过。
　　站在廊檐下的女子看着叶戎北和两个孩子，脸上挂着的安然微笑让我嫉妒。我趁机打量她，用一个对手，一个女人的眼光评价她。在青楼里见多了美丽女子，她显得平常。然而平凡中有种温暖可依靠的气息。这样的女子大概生来就是做人家元配的。她也算出身世家，看起来就是礼仪周到的大家闺秀，但脸上没有高傲的痕迹。
　　我想她应该不会很难相处。我还在打量她，发现她也在看我。她面容平静，我不知道她究竟看出了什么。然而我也毫不畏惧的任由她观察，虽然心底里有一丝发慌。
　　叶戎北一手抱了一个，回头示意我进门。我顺从的跟着他进去，他放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就自动的围在母亲身边。叶戎北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的神情，但还是拉过我的手对已经坐下了的女子说：“夫人，这是微雨。”
　　我想要松开叶戎北的手，然而他死活不肯放。我实在不想失礼，只能福身行礼：“夫人好。”
　　女子含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向叶戎北：“夫君挑中的女子果然不凡，恭喜夫君了。”她顺手牵过两个孩子，对我说：“这是两个孩子。玘儿五岁，玖儿三岁。”
　　两个男孩都眉目清秀，有灵动的双眼。我对孩子向来没什么感觉，然而他们十分的像叶戎北，让我心生亲切。听他们脆声叫我姨娘，我也笑弯了眼睛应了。叶戎北似乎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低低的吐出口气。
　　女子已走过来拉住我一只手，对叶戎北说：“夫君和两个孩子玩一会。我和微雨姑娘有些话讲，先进去了。”
　　我心里一阵紧张，见叶戎北脸也白了一下，反而安定下来。对着叶戎北警告般的摇摇头，跟着女子进了堂屋。她将我安顿在一张椅子上，自己到旁边的椅子坐定。她放开了我的手，半晌才说：“我姓阮，你可以叫我阮夫人。但是我想，不如叫我阮姐姐。我们日后有在一个屋檐下共处的日子，太生疏了不好。”
　　我点点头，叫了一声：“阮姐姐好。我无姓，姐姐不嫌弃，叫我雨儿就好。”她语气温和，我似乎过关了。她看了许久，突然说：“你就是唱忆王孙的那位姑娘？”
　　她似乎在说清歌竞价那晚我唱的歌，我想了想也就点头:“我原本不会唱歌，让姐姐见笑。”她却笑着摇摇头：“唱的不好怎么会让夫君念念不忘？妹妹太谦虚了。”
　　我面颊绯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阮夫人探过来拉住我的手：“我不是容不得人的人。你跟了将军去边关，也了我一桩心事。孩子们看起来也很喜欢你，日后望你多照拂他们。”她说的极恳切，大概出自真心。我舒了一口气，低声应了。
　　叶戎北领着两个孩子出现在门口，声音里隐藏着一丝紧张，却又故作镇定：“下人说到午饭的时间了。”阮夫人薄嗔一声，眼波流转：“这么一会夫君就紧张成这样，我是吃人的老虎么？”
　　她这下才显出有些动人的样子。叶戎北尴尬的笑了一下，将两个孩子交到阮夫人手里，牵了我的手低声问：“说什么了？”我笑着摇摇头，握紧了他的手。
　　当晚我留在将军府里。叶戎北的父母都已经亡故了，我拜了牌位就算是入了门。当晚我推叶戎北去阮夫人那里留宿，自己一个人睡在阮夫人准备的房间里。
　　我望着天边的一轮残月，心里总有些怅然。我算是安定下来，离开了青楼那个地方。前途漫漫，我也算有了可跟随的人。有了既定的路，人总是更容易安心。
　　我捂着发烫的脸，不知怎么模模糊糊的就睡着了。梦里是一个人的影子越走越远，我却分不清那是谁。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少，我多更一章。
其实这章的提要很残忍，但是最真实的。这世界上的真心没办法分斤拨两的提出来给人看，所以有的时候不要忘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