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流年》苹见

23、纠缠

　　叶戎北自那日之后，连着几日不见影子。幸好他留足了银子，颖姨也不为难我。楼里的人看着叶戎北的面子，都让我三分。人家不打上门来，我也就懒得应付。每日不是困在屋子里读书，就是到花园里赏花看天。
　　青楼女子自然不像大家闺秀有些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颖姨见我困了两日，实在心烦，忙忙的推了清歌作陪要我上街逛逛。
　　正好有集市，我才想起今日是小集的日子。我和清歌牵着手在集市里东游西逛。女人总是爱小巧的东西，于是逛着逛着就不自觉的去看首饰饰品一类的。
　　虽然不是什么足金的好东西，也别有风情。我拿了一根雕刻精致的木簪往清歌头上比量：“姐姐看这个多衬你。”
　　清歌笑着任由我将木簪插进发髻，自己对着镜子打量。我看准了一个镂了蔓草蝴蝶的银钗，想要往自己的头发上插，冷不防被人从手里拿了发钗去。
　　我惊讶的回头，看见的居然是陆沉舟。他小心地将银钗插到另一边发髻里：“这样比较好。”
　　我顿了顿，实在是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陆沉舟也静静的看着我，似乎等我开口。我们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一会，我终于忍不住说：“再看下去就对眼了。”
　　清歌在旁边憋不住笑出声，陆沉舟也苦笑着摇摇头。我深吸了一口气积攒起勇气：“好久不见啊，陆公子。”
　　原来我们也沦落到这个地步，只说得上一句好久不见。不管曾经多么熟悉，总有淡淡的疏离感和遥远的距离。我知道我们就此不可能回去那样一起看雪讲笑话的日子，然而真的一声好久不见说出来，忍不住心酸和惆怅。
　　“是啊，好久不见了。”
　　我望着他，突然想不起我第一次见他时的心情。我突然想不起这个人的一切坏处，我只记得他如何的让我大笑，让我开心。他如何温柔的看我，如何纵容我原谅我。原来失去的那一刻，只想得到人的好处。
　　尽管想到，我不知为何心平气和。大概是因为我心中澄定，有所凭依。陆沉舟已经静静看了我良久，突然蹦出一句：“果然很美。”
　　我以为他是说发钗，也就笑了：“我的眼光还是不弱的。”然而他摇了摇头，仿佛欣赏一件完美易碎的艺术品：“我今日才明白，原来清冷的女子动情，要比温柔的女子美的多。”
　　原来是到我面前装登徒子，我脸白了白听他继续说下去。“温柔的女子脉脉含情固然讨喜，可是素来倔强的女子动了情，就如同征服了一匹烈马。看着这人臣服在自己脚下，如何的满足可想而知。”
　　我不动声色，不顾清歌悄悄拉住我的手臂制止我还嘴：“如果这匹烈马不是你征服的，还有什么可满足的？不过是看着眼红嫉恨罢了。”
　　说出这话之后我才觉得太过残忍，像是将人家的伤口剥开撒盐。他那样骄傲的人受了我的嘲讽，不知道要暴跳如雷到什么程度。没想到他的脸只是僵硬了一刻，之后又恢复正常，仿佛那僵硬的一瞬只是旁人的错觉。我泰然自若的看着他，心里却忍不住打鼓。他一拱手潇洒的转身：“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我自然知道话说重了，清歌一眼一眼的剜我。我心里也有些懊恼，却不肯低头。只是还礼说了句慢走。本来是他先招惹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我嘲讽一句也是应当的。他若是露出一脸的可怜相，我说不定还不忍心，谁知道这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淡然。
　　我望着他的背影隐入人群，心底里百转千回。他果然是变了，朝堂上是看不见的龙潭虎穴。他越发的内敛和沉着，面无悲喜，心思难猜。果然越来越有他父亲的影子。我想起坊间传言说皇上评价他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确实不假。

　　再逛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一路上心思重重的回了楼里。颖姨笑得脸上开了朵菊花，我明显感觉到应该是有点什么好事，但是还是故作镇定的上了楼到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看着叶戎北坐在榻上看我，我面无表情的转身关门，心里告诫自己要矜持。方掩好了门，转过身就被压在门板上。有人细密的吻我的颈子，我脸上就有丝丝笑意透出来。那人一边热切的吻我一边喃喃的说：“我才知道我是想你了。”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忍不住环住他的后背，摸索着解开他的发带。他一头乌黑的长发披下来，甚是狼狈。但是并没有阻止他吻我，我一阵阵的发热，被他揪到床上。
　　被收拾完了，他压在我身上绕着我一缕头发：“你想我了么？”
　　我偏了头不看他，说起这件事心里难免有气：“我想你做什么？”他埋首嗡嗡的笑起来：“这算是个答案么？你直说想不想我就得了。”
　　我瞪着他：“便宜都让你占了，我还想你？岂不是更大的便宜送给你占？”自己都知道这话里浓浓的酸味像是怨妇，他已抬了头抓住我的下巴吻上去：“直说想我了不就得了。绕来绕去的。”
　　“你不问问我这几日去哪里了？”
　　我思忖了一刻，反问他：“若是我该知道，你早就说了。我不该知道，我又何必问？”他静了一下，低声说:“我回家去见了我夫人。”
　　男人总在不该诚实的时候诚实。我其实早就猜到七八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他既然已经说了实话，我还能说些什么？真不知道男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这时候讲实话，难道是要我夸他一句诚实？
　　我冷了一张脸盯着他，他大概被我弄得浑身不舒服，拉了我的手放在掌心揉着：“我本想坦白了听从发落，原来你是不要听的。你这女人真怪。”
　　我明知道他大概是好意在乎我的感受，心里却还是感到不舒服：“女人都怪，所以别随便招惹女人。”
　　“我虽然碰到的女人不多，但是知道女人最爱说的一句是什么。可是你居然到了现在还没说，我很奇怪。”
　　“哪句？”
　　“你爱我么？”
　　我听了和他一起大笑起来，细细想来还真是这句。要是女人陷入了爱情，是一定要个肯定的。女人大概是天生的多疑动物，不将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嚼烂了问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自然也很想问，但是我怕唐突。我怕自己说了不应该说的东西让他远离我。我宁愿糊里糊涂的这么过下去，也不愿意他说清楚了离开我。
　　大概是因为我缺乏勇气，我向来是胆小怕事，见财起意的人。
　　笑声停了之后，我突然觉出恐惧，转过头不看他。被他抓住了下巴被迫直视他，他用低沉的声音：“你真不愿意听这个答案么？”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疯狂的跳动。我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似乎有闪动的柔情。但是我不敢赌，如果他说不，我要如何自处？
　　“真的不想听么？”
　　我的心叫嚣着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的理智却在制止。然而在爱情里理智是打不过情感的，于是我点头，屏住呼吸。
　　“答案是，我不知道。”
　　这算个答案么？我终于破坏了我努力在他面前维持的形象，翻了个大白眼。然而心却安定下来，听他的自白：“我见不到你，我会不舒服。见到你觉得自己大概是在想念你。然而我并没有爱一个女子的经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爱你。我们才见了几面，我可能爱你么？”
　　我听着听着，忍不住问他：“既然不爱我，为什么和我欢好？”
　　我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我心知肚明，男人是不需要爱情来催生激情的。女子在不爱的时候，很少有勇气让自己委身于人。人说以爱为名义的伤害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但是以爱为名义犯下的错误都是可以改正的么？西厢记大团圆的结局固然人人爱，真实的莺莺却被始乱终弃。因为现实是冰冷的，女子是弱者，这点永不可能改变。
　　我早就知道，所以不想争抢，也不想试图改变命运。
　　他沉默了许久，我越发的心凉。然而他郑重的看我，用发誓一样的语气：“我是喜欢你的。”
　　我也静了一刻，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拉的更近。他很快闷哼了一声，我任由他做些什么。我知道这已经足够，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这一句，已经是意外之喜。
　　我向佛求了五十年才得以见你一面，不管你是否爱我，我都跟定了你。因为我赌上了我的一生，看我是如何一个了局。因为人生不可能重来，能自由做决定的时间太少。

作者有话说

　　我貌似用了快七万字才开了个头，让我很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