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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教少女(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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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无忧小姐的出现,今朝醉大堂形势陡变,顷刻间划分出三个大相径庭的区域。卷帘之后,人影恍惚,悄无声息,今朝先生仍在彼处与否都成谜。另一角,以无忧小姐为中心,绕了一圈一圈,七嘴八舌献殷勤献得无比热烈,显然已是喧宾夺主了。
剩下最后一角,则是三个非主流的场子。
非主流一号沈不醉依旧木然坐在地上,非主流二号武萌竹蹲到他身旁,本着身为武林盟主当礼贤下士垂怜众生的基本原则,殷切地询问:“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沈不醉扶着小腿,抬眼,“装什么人模狗样,本少爷痛死了,你觉得呢?”
武萌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最后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不痛。”
喂!你这是在讽刺吧是在讽刺吧?死鱼眼也是有尊严的!
“开什么玩笑,死鱼眼哪有什么眼神。”
喂喂!非主流三号你不是在睡觉吗?半路插什么话啊!
仿佛听出了沈不醉的心音,叶信水抱着剑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边走边说:“吵死了,一群八辈子没见过娘们的蟑螂,一个废人,一个贱人,睡得着才怪。”
“哈哈哈哈哈哈!八辈子没见过娘们的蟑螂!”
沈不醉和武萌竹不约而同指着那群忙着向美人献殷勤的男人笑了起来。许久之后,笑声陡歇,取而代之的是武萌竹的爆吼:“谁、谁是贱人!叶信水你个王八蛋!”
沈不醉掏了掏耳朵,同情地望着武萌竹,“要不要本少爷把废人让给你?”
武萌竹咬牙,“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沈不醉摸摸后脑勺,潇洒地笑了,“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就是贱人么,谁当不是当呢。”
武萌竹语塞,用力地闭了闭眼,“沈不醉,提醒我出去别跟人说认识你和叶信水!”
沈不醉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道:“包在我身上!咦,你经常到处跟人说认识我和信水吗?啊,怎么突然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虽然是个废人,也有常常被人挂在嘴边牵肠挂肚的时候啊,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见武萌竹一脸觉得他无可救药的神情站起来,他连忙也跟着起来,虽然腿还有些哆嗦。
“你去哪里?”
“温柔阁。”
哦,温柔阁,他和温情也是刚从温柔阁出来的呢。等等,“温柔阁?温柔阁白天不开张的哦。如果你实在忍不住要白日宣淫的话,本少爷推荐如意楼,或者十里开外的寡妇村。”嘻嘻,幸好昨天那帮公子哥聊天的内容他都记下了,这不,派上用场了。
沈不醉热情洋溢地盯着武萌竹,那双死鱼眼努力放射“快崇拜我见多识广”的眼波。
武萌竹果断避开该眼波,强忍暴躁地解释:“右护说今朝醉并无外人闯入的痕迹,那么投信的,要么是比右护功夫高出许多的高手,要么就是正常进出今朝醉的人,也就是当日的客人们。而当日今朝醉只接待过两个客人,除了无忧小姐之外,就是温柔阁的花魁颜如玉。”
沈不醉呆滞着一双眼,令武萌竹顿生一股“我是疯了才跟他说这些”的挫败感。
转身想走,又被扯住衣袖,武萌竹不耐烦了,“你还想干嘛?”
沈不醉松开手,背靠到门框上撑住身体,让还有些痛的右腿休息。他眨了眨半耷拉的眼皮,对武萌竹正色道:“还是去寡妇村吧,寡妇比窑姐儿可有味道多了。”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停下来听你说话……”武萌竹喃喃着飞身跃出今朝醉。
沈不醉搭了个凉棚在额前,无神的双眼望着武萌竹离去的方向,有些困惑有些茫然道:“总觉得有什么话忘了跟他说了……”
“陈阁老八十大寿,颜如玉去给他唱曲儿了,不在温柔阁。”
“啊,就是这个!咦!”
沈不醉跨出门槛,昂起头,只见温情翘着腿坐在房顶上,身旁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袋子——那绝不是今早她背的那个劫富济贫用的包袱。“吉祥,你偷了什么,装那么大袋子……”
突然一个激灵想起这还是在人家家里,弱弱地扭头望向屋内,却见屋中早已空无一人。沈不醉惊讶地张开嘴,“吉祥!你把全部人都装到袋子里了?!好厉害!”
温情俯视着他,“右护送常无忧回家了,那群八辈子没见过娘们的蟑螂忙着为常无忧排忧解难,去找恐吓信的线索了,只有无所事事的废人才在这里发呆。”
“唔,吉祥,你怎么能说自己是废人呢。”沈不醉一副“废人是我的专有称号,谁也别来抢”的模样,眯眼歪嘴吊儿郎当腿,再灿烂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都会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温情包袱背上袋子,猫身跳下屋檐,走到沈不醉身边,一脚把他踹到地上。在他以为她又要揍他时,她却掀开了他的裤管,掌心贴上他之前被武萌竹踩到的地方。
冰冰凉凉,很舒服的感觉,一股淡淡的药味蔓开。
沈不醉感动得快哭了,他的这个青梅竹马虽然总是一副冷冰冰很凶残的样子,但对他是真心的好啊!每次都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出现!“本少爷决定了!就凭你对本少爷这番深情厚意,你二十五岁还没人要,本少爷就收了你!”
话音刚落,只听喀拉一声——
“啊,啊啊啊!断了!本少爷的腿啊啊啊啊啊!”
“不好意思,手滑了。”温情说着,面无表情地抓起他的另一只脚,“再帮你接回去吧。”
“等等,等等!断的是右腿你接什么左腿啊温情,温啊啊啊啊!”
“呀,又手滑。”
沈不醉这回真的哭了,“呜呜呜,我又做错什么了……”
“咦,快正午了,难怪肚子有点饿。”温情完全不理会沈不醉的哀嚎,喃喃自语着把手搭在他腰带处,站起身的同时也把他拎了起来。动作轻巧得仿佛她手上拎着的不是一个成年男人,而是小花篮。
相交十年,沈不醉早已习惯三不五时被打残然后拎在手上了。尽管下半身跟瘫痪没两样,他的上半身还是没闲着。掏掏耳朵,抓抓鼻子,从腰袋里摸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唔,温情妹子,其实你可以回到客栈再折断本少爷的腿的。你看你现在,拎着个大活人穿街过市,影响多不好。”
“你多心了,就你这衰样没人会把你当大活人的。”温情语气平淡地说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低头一瞧,“你脖子上那个叮叮当当的项圈呢?”
“唔……”沈不醉吭哧吭哧嗑着瓜子,不回答。
“不是御赐的吗?丢在今朝醉没关系?”她大概猜出这废人又做了什么蠢事了。
“唔,武萌竹那家伙好像很在意今朝先生,右护也不好惹,我想留点钱,买总比偷好点。不过你这次偷得好像很大件,我身上没带太多钱,就留下那双龙吐珠项圈抵押了。有空让南生去赎回来就好了,没事没事的。话说回来,那袋是什么?”
“酒。”温情回答得很简洁,心里却骂开了。这个废人,老做这些没用的事!每次都替她偷的东西付钱,人傻钱多也不带这么玩的啊!害她每次还要把他抵押出去的东西偷回来,再不动声色放进他家库房。
“酒?你不是不碰酒的吗?”沈不醉惊讶道。
“卖。”温情心情不佳,已经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了。
“你有这么缺钱吗?本少爷不是说过嘛,本少爷身无长物,唯有钱多,你要钱的话——”
温情眼中一道寒光扫来,沈不醉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情收回视线,望着前方,板着一张俏脸,神情变得凛冽,气沉丹田,脱口便是一句掷地有声的话:“我要凭自己的能力,光复我优!昙!神!教!”
噗!沈不醉猛不丁被呛了一下,瓜子仁喷了出去,瓜子壳卡在了喉头。电光火石之间,一坨记忆深处的类似回光返照的场景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现。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苦逼的少年。
少年家里很有钱,穿得很体面,但一出门总会被人扔石头吐口水,说他是煞星,连最邋遢遭人嫌的乞儿都不愿意跟他玩。
日子久了,少年便学会了左手跟右手玩。猜拳、斗蛐蛐、丢石子、下棋,凡此类游戏,他都能自得其乐。然而人心毕竟还是肉长的,会痛会难受,难免会在一个风光明媚的午后突然觉得空虚寂寞冷忧伤蛋蛋疼。于是微微仰头,对着烈日,泪流满面。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蛋蛋疼的午后。
苦逼少年对着烈日泪流满面时,一个奇怪少女出现了。
为什么说少女奇怪呢,因为她经常瘫着一张脸说着最激励人心的话,或者用最激励人心的脸说着凶残暗黑的话。如果哪天她表情与话语内容合一了,那只有一个原因……
那天,少女对少年说:“哭什么,没志气。”
少年抽噎着说:“他们都说我是煞星。”
少女木着一张脸说:“听他们放屁,你明明是娘炮没志气废人。”
少年显然没被安慰到,或者说,少年拒绝承认自己听到这样的安慰。少年自顾自说着:“我是个煞星,我在沈家如日中天时诞生,却没为沈家锦上添花,反而带来灭顶之灾。”
少女疑似面瘫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不就是全家死了几十口人么?很了不起?我出生的时候,一家上千人口都没了。人光溜溜的来到世上,本就是不带一物的,没有家人才是正常的,比如我们。而他们那些,”少女指了指不远处玩耍的无忧无虑的孩子们,“他们才是不正常的。他们的家人也要死的,只是比我们晚点。现在有多开心,将来就有多伤心。”
少年没有被少女超前的观念吓到,只咋舌于“上千人口”:“哇,你家死了好多人啊!”
少女的神情变得凝重,仿佛整个朝代的命运都压在了她肩上。
少女的双手合在膝上,两条秀气的眉中仿佛凝结了千年的使命。
少女说:“你听过优昙神教吗?”
当时的少年连优昙花都没听过,自然更不知道什么优昙神教。
少女说她是优昙神教左右护法的女儿。出生那天爹娘为取名争执不下当场斗殴,结果同归于尽。她们教是前三百年后三百年最伟大的神教,有成千上万的教众,却在她出生的那天全教覆灭。仿佛宿命的暗示,是的,少女是这么说的,宿命的暗示。为了成全她的降生而自我原地灭亡的神教,她要亲手光复,要让神教再度——君临天下!
是的是的,能让少女神情话语合一的,只有在她吼着要光复神教的时候。
十年前少女说这话的神情,跟十年后的今天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十年前的少年听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举双手双脚就差将全部家产奉上只求加入光复神教大业,而十年后的今天……
你大爷啊!
坑你三舅姥姥啊!
什么前三百年后三百年伟大神教啊!
不就是个给武林带来三十年腥风血雨的魔教吗!
你这不分场合地点随时脱口而出要光复魔教是从小得了臆想症还是纯心要作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