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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夜忆旧事君忽至,为谁染血刀剑鸣 ...

  •   杨雍容与崔子衿二人或驱车而行,或席地而歇,揽山光湖色,望城郭繁华。一天光阴匆匆而过,转眼已到黄昏。
      黄昏,总给人以安宁归属之感,白日的尘熙扰攘终将暂歇,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回家了,疲惫也随着袅袅炊烟散入暮色,橙色的落日带着浓浓的倦意渐渐西沉,还不舍地吐着灿烂的余晖。乐游原上升起薄薄的暮霭,夕阳下掠过归巢鸟儿在剪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崔子衿悠悠吟来,又道“乐游原的落日,果然更美。”
      雍容颔首一笑,道:“思君正如此,谁为生羽翼。日夕大川阴,云霞千里色。”
      崔子衿疑声赞叹:“祖父之诗,你竟也知。”
      雍容笑道:“崔刺史文采卓然,则天皇帝一代无人出其右。”
      崔子衿笑笑,想起崔家浩浩数百年的显赫,人物风流,才俊济济,而自己却因情所困,无所成事,就连此次乐游原之行,也是雍容特意让自己散心的,想来真是惭愧。
      雍容见他凝思不语,也就默然而立,二人静静看着日沦西阿,天光渐暗,雍容才道:“天也黑了,去歧王庄吧。”
      歧王庄原是乐游原上太平公主庄园的一处,太平公主被赐死之后,李隆基便将庄园分给了自己的兄弟宁王、申王、歧王、薛王,除了春秋游赏之时,平日庄上也只有些守庄的人。
      在庄园用过晚饭,雍容约着崔子衿出了歧王园,直往远离园中灯火的荒暗处去。
      崔子衿不解问道:“夜黑风凉的,这是去哪?”
      雍容略带尴尬一笑:“我对陛下说来乐游原参研星象,总要去看看吧。”
      崔子衿摇摇头笑笑,由她带着走出三四里,灯火杳渺,四野俱静,秋风猎猎。
      这半年多雍容对星理也略知一二,看着满天星辰,她寻起书中所记的星宿来,还指给一旁的崔子衿看。
      崔子衿含笑听着,待她讲完,却将她所讲各个星宿各主何事说了一遍,雍容不禁讶然。崔子衿淡淡笑道:“这些你儿时就常说与我听,久而久之,我也烂熟于心了。”
      雍容叹道:“不想我以前是如此厉害。”
      崔子衿点头道:“十一岁时,你就能以星象预知天下大势,十三岁时,你说你要改变大唐气运。”
      雍容沉吟:“十三岁,那不正是皇上登基那年吗?”
      崔子衿面色微微一滞,道:“是啊,那年你进了太史局,当了女官。”
      雍容听着这些过往,脑海中似有浮光掠影闪过,却抓不住一片。
      崔子衿看她苦思悬想的样子,笑道:“你这失忆,把前尘往事连同天文星理一并忘了,真不知你这半年多你是如何当职的,又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雍容神秘一笑:“所谓未卜先知,我既然先知,又何须占卜。”
      崔子衿连连颔首,回道:“既然无须占卜,那又何须观星?”转而又低柔地道,“天寒露重,还是早些回去吧。”
      雍容想反正星也算是观了,可以交差了,便笑道:“也是。”

      二人正欲返回,只听马蹄疾驰之声越来越近。
      雍容只道:“莫非庄上有人来寻你我?”
      崔子衿却一脸正色,低低吐了两字:“小心。”
      他俩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一骑正踏风而来,转瞬之间就到眼前。二人正惶然不知所措,却见马上之人在距二人咫尺间,一勒马缰,立马于前,
      只见马上那人一身胡服短衫,一手勒缰,一手按剑,睥睨而视。崔子衿向前一步,将雍容护在身后,如此僵持片刻,双方皆还没动静。雍容借着星光,努力想看清那人的面容,却看那人怒眉振翅,凤眸飞扬,薄唇紧抿,嘴角勾出一丝微弧,面上却似笑非笑。
      雍容一惊,这人不是李隆基,又是谁?
      一惊之下,她却只讶声道:“陛下?”
      李隆基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
      崔子衿则整衣行礼,仪态从容,道:“微臣拜见陛下。”
      雍容这才行礼,又不禁问道:“陛下怎会深夜来此?”
      李隆基闷声道:“朕有要事问你。”
      雍容更加疑惑,问:“不知何事,劳陛下亲至?”
      李隆基看了一眼崔子衿,又道:“先回歧王庄园。”
      杨、崔二人齐道:“遵旨”
      李隆基调转马头,缓行于前,雍容与崔子衿紧随其后。路上雍容苦苦思索,开元三年的秋天究竟有何等大事,会让李隆基深夜孤身离宫来找她?

      未行出多远,风似乎越发大了,吹得四周枯草扎扎作响。忽然,只听李隆基的坐骑一声嘶鸣,前蹄应声跪了下去。李隆基双脚一蹬,踩上马身,一个翻身,跃下马来。
      李隆基脚下方才站稳,就见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分几路杀来,他一跃至杨、崔二人身侧,持剑而问:“来者何人?”
      为首的黑衣人厉声道:“取尔等性命的人。”
      崔子衿在说话间已将雍容护在身后,他也是习过技击防身之术的,但奈何手无寸铁。
      李隆基沉声又问:“可知我们是何人?”
      那人哼道:“自然知晓。”
      李隆基怒极而笑,道:“那便无需多言。”
      说着,他纵身一剑,刺向那人,那人则凌空跃起,向后躲去。只听那人空中呵了一声“围”,便另有两人也翻身而起,向李隆基追围过来,其余五人则是横刀向雍容与崔子衿合围上去。
      李隆基见状,身形一拧,欲跳脱出四人的追围,奈何四人攻势已收紧,他奋起一剑,剑作刀势,将右侧一名黑衣人的一臂斩下,那人随之坠地。他则趁此空隙,抽身跃至雍容与崔子衿身旁。
      却说崔子衿,他见五人合攻,却也不慌乱,右手长袖一晃,正遮住眼前黑衣人的视线,他左手则从这袖底向上一抓,抓住黑衣人持刀的手就是一拧,那人吃痛,手上一松,刀随之脱手坠地。崔子衿左足一挑将刀挑起,右手一揽抓住刀柄,顺势就是一刀划过那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见已损二人,变换攻势,三人在地面上将他三人围住,另三人翻身从空中杀来。
      李隆基仗剑格挡空中利刃,崔子衿持刀卸去四周刀光。
      雍容在二人围护之下,脑中闪过种种念头:若是李隆基因出宫寻自己而遭遇不幸,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这今后的历史会是怎样?可转念一想,既然历史已定,那李隆基此番一定会化险为夷的。虽然如此想着,可眼见在对方上下翻飞的刀光逼催下,三人越被越逼越紧,李隆基身法渐慢,崔子衿步形渐乱,己方已露败势。
      就在雍容着急无法之时,一柄长刀透过崔子衿的封护,直向她劈来。她还反应不及,只觉被人从旁一抱,就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而抱她那人随之发出一声痛呼。她的心也随着那声轻而闷的痛呼,微微痛颤,似乎比自己挨了一刀还要痛一些。
      她侧首看向那人,轻轻唤道:“陛下……”
      李隆基却轻声问了一句:“受伤了吗?”
      雍容摇摇头。
      李隆基反手将伤他之人一剑刺毙。
      黑衣人趁着李隆基背受一刀之际,合力而上,崔子衿难敌众人,衣襟被刀锋划得片片凌乱,他也只得苦苦支撑。李隆基忍着背上刀伤,一手抓着雍容躲闪,一手持剑向黑衣人刺去。
      在黑衣人步步紧逼下,三人已无活动空隙。李隆基与崔子衿对看一眼,李隆基将雍容向崔子衿身旁一推,自己则聚气一跃,在空中一翻身,一柄长剑直向黑衣人头顶刺来。
      李隆基直开一人头颅,旋即剑又转锋,有从一人颈间划过,直向另一名黑衣人的心口刺去。李隆基在转瞬之间,剑挑三人,剑势一气呵成,而这一攻击,自身损耗巨大,加之他已伤势不轻,在他的剑端刚触及第三名黑衣人胸膛时,他只觉背阵阵撕裂地疼痛,再无力向前刺去,只得以剑撑地,大口喘息着。
      崔子衿见李隆基剑势稍有转弱,几步上前,一刀从那黑衣人背后将他结果了。
      仅剩的两名黑衣人则是一人直直向李隆基砍去,另一名正是为首的那黑衣人,他紧随崔子衿之后,欲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从后袭击他。
      雍容看李隆基已有警觉,按剑欲起,而崔子衿却浑然不知,她疾扑向崔子衿,口中呼道:“小心。”
      黑衣人刀锋逼近崔子衿,崔子衿被雍容一扑,闪过了一刀,而那刀却斜斜地划过了雍容的手臂,血染衣衫。
      李隆基此时以剑毙砍向他的那人,一跃至雍容身侧,怒起一剑,与那伤人的黑衣人搏杀。他眼中杀意凛然,剑势招招致命,不过背上皮开血绽。
      崔子衿反应过来,也加入搏杀。二人合力,二十余招,便将那人制伏。
      李隆基提剑欲杀之,却被崔子衿按住,李隆基会意,按捺杀意。
      崔子衿冷声问向那黑衣人:“你们是受何人指使?”
      那黑衣人自知必死,咬舌而亡。
      崔子衿无奈,向李隆基道:“臣请陛下速回歧王庄园,诊看伤势。”
      李隆基微一颔首,又道:“先把她的伤口包上。”
      崔子衿听命将雍容手上的伤简单包扎了一下,三人就速速返回了歧王庄。

      回到歧王庄园,庄上人看三人衣衫破乱,血迹斑斑,大为震惊,忙拿来伤药,将他们安顿在寝室之中,一群人忙碌不停。
      崔子衿为二人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雍容只是手臂上的皮肉伤,伤口亦不太深,而李隆基背上一刀深已露骨,加上带伤搏杀,更加剧了伤情。
      待崔子衿处理完二人的伤口。雍容忧虑地道:“他们未得手,怕之后还会有行刺,陛下速速回宫才是。”
      李隆基却不理她。
      崔子衿摆手道:“庄上的人手不足以护送陛下回宫,若是路上又遇行刺,岂不更加危险。”
      李隆基微微点头,道:“崔子衿,朕命你速回宫,让高力士暗中调兵前来,不可声张。”说着将腰间龙佩交与崔子衿。
      崔子衿接过龙佩,领命而出。
      李隆基又命人将附近庄园的人都调来此处,之后便将其余的人都遣了出去。
      一时室内在无旁人,李隆基看看雍容,方欲开口,却只觉一阵晕眩,颓然倒在床榻上。
      雍容忙上前晃晃他的手,轻唤:“陛下、陛下……”
      李隆基只觉得有些昏昏然,反手握住雍容的手,轻捏了一下,闭着眼说:“朕没事。”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有些痛。”
      雍容想将手抽出,一用力却牵到了伤口,只得作罢。看着床榻上眉头不展,双唇紧闭的李隆基,她想自己受的这等小伤,已经痛疼难忍了,不知李隆基那伤,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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