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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凤墀有恨引纸鸢,婉仪无情斩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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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三月春暖,李林甫自迁太子中允以来,宰相源干曜对他颇有提携之意。雍容自然想起日后与李林甫分庭抗礼的张九龄,今日朝会之后,在南熏殿,她向李隆基举荐张九龄。
李隆基却只说:“张九龄去岁秋天刚刚辞官归养,如今起复为时尚早。倒是张说,已任岳州刺史多年,苏颋上奏称其为‘忠贞謇谔,尝勤劳王室,亦人望所属,不宜沦滞遐方’,朕也在想这几年是否埋没了他。”
雍容知姚崇之后,张说位居丞相,张九龄拜相更是在张说逝后,暗想自己不该操之过急,答道:“张大人文治武功,陛下自有圣裁。”说着笑看向李隆基。
李隆基微微颔首,正巧一阵春风吹动殿内幔帐,李隆基看向殿外,正是春意明媚,他笑向雍容到:“今日朝臣都放了假,午膳之后你也到各处逛逛,别辜负了这好时光。”
雍容应着,也未多言。待她从南熏殿出来已是晌午,她看着天朗气清,遣散了随行的宫女内侍,独自一人回容华殿去。雍容特意绕到百花园,好看一看春暖花开。百花园中春花尚未开,柳绦初新吐,雍容悠悠走着,也不急着回去,伸手拂过柳条,遥遥地看着柳遮树掩后一位华服女子正举首望着天,身后还跟了数名宫女,雍容走近些方看清是武婉仪在放风筝,正欲上前,却听武婉仪呀了一声,叹道:“线断了。”
她身后宫女张望了半晌道:“娘娘,风筝飞到凤墀殿那边去了。”
武婉仪轻抚着已十分凸显的小腹,道:“去捡了来。”
宫女为难道:“可是……凤墀殿……奴婢是进不去的。”
“哦?”武婉仪哂笑道,“看来那小小的风筝还要本宫亲自去捡了?”
宫女连忙跪下谢罪,武婉仪笑道:“本宫并不怪你,起来随本宫去凤墀殿走上一走吧。”
雍容不及上前行礼,武婉仪一行人就已向凤墀殿去了。皇后被幽居已大半年了,武婉仪身怀六甲地去凤墀殿,不知皇后心中是何等滋味,想着雍容也无心在百花园中多留,匆匆回了容华殿。
回到容华殿用罢午膳,雍容临窗看着龙池碧波粼粼,突然起了泛舟的念头,于是叫上青芜与近身的几个宫女,泛舟龙池,亲水嬉戏。玩闹间一天也就不知不觉过去了,到了晚间,雍容只觉疲惫不堪,早早睡下,不想次日醒来头昏体乏,想是昨日龙池上风大,染了风寒。雍容差人去告了假,青芜听她鼻塞声哑,便要去请太医,雍容忙拦下道:“伤风而已,躺躺就好了,请了太医来,又要吃那些苦汤药。”青芜拗不过她只得作罢。
雍容昏天昏地睡了一天,第二日不见好转,反倒咳嗽起来,青芜这才忙去请了太医。问脉之时,雍容见是一个未见过的面孔,随口问:“怎么不是崔太医来?”
那太医恭敬回道:“崔太医昨日已被罢免。”
雍容她本以为崔子衿是忙着照料武婉仪,不想他竟被罢了官职,不禁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被免了官?”
“昨日武婉仪不适,崔太医前往诊治,却不知为何被免了官职。”那太医答道。
“什么?”雍容闻言惊讶地看看一旁的青芜,青芜微微点头,道:“昨日我也听闻了,说是武婉仪在凤墀殿昏倒,胎儿险些不保,现今太医还忙伺候着呢,今日朝会上陛下更称要废后。”
雍容听了抽回手,向那太医摆摆道:“不诊了。青芜,更衣,我要去见陛下。”说着又咳了一阵。
青芜上来劝道:“先开了方子吃过药去也不迟,病是拖不得的。”
雍容也不听劝,话说就要更衣往南熏殿求见。
南熏殿外通传之后,高力士亲自出来,他面色沉重,压低声音向雍容道:“你若是为皇后一事前来,还是算了吧,宋璟、源干曜一干大臣方才为此事劝了陛下足有一个多时辰,都被陛下斥责回去了,你就别再惹陛下生气了,顺着陛下心意讲讲才是。”
雍容颦眉点点头,不想来此还没开口,就先听了这么一番告诫,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力士摇摇头道:“前日武婉仪去凤墀殿,不知怎么就昏死在那儿,陛下觉得蹊跷,派人去查凤墀殿,没想到查到了厌胜之物,上面刻着武婉仪的生辰,陛下为之大怒,要知自古厌胜之术在宫中就是禁忌。”雍容闻言了然,只是不知怎么就牵扯到了崔子衿。
说话间二人已到殿内,李隆基阴沉着脸,问:“怎么,你也要来劝朕?”
雍容轻轻摇首,哑着声道:“我只是来问问陛下,是否决意废后?”
“是。”李隆基沉声道。
“陛下就这般置士族之势,朝臣之言不顾?”雍容问道。
“大唐如今人才济济,国力日盛,那些士族势力也该将歇下来了。废后与国无伤,朝臣所忌亦不足为虑,况且皇后所谓犯了宫中大忌。”李隆基低沉的声音缓缓道着,“诏书,朕已拟好。”说着他看向案前的绢帛。
雍容拿起绢帛一看,正是废后诏书:皇后王氏,天命不祐,华而不实。造起狱讼,朋扇朝廷,见无将之心,有可讳之恶。焉得敬承宗庙,母仪天下?可废为庶人,别院安置。刑于家室,有愧昔王,为国大计,盖非获已。
雍容缓缓放下绢帛,她所知的废后之期并非此时,可她看李隆基乾纲独断的神色言语,知他此意已决,况且废后并非他一时起意,只是没想道来得如此早,而这一道封国师诏,一道废后诏,已让她明白,历史已然不同了。雍容还待说什么,却忍不住咳嗽起来,李隆基缓下凝重的神色,问道:“怎么病成这样?”
“没什么,前日游湖风吹着了。”雍容答道。
“朕宣太医来给你瞧瞧。”李隆基道。
“不必了,我还是回去好了。”雍容喏喏道。
“你拖着病体跑来就为问问我的心意决断吗?”李隆基轻笑着问,却问得认真。
雍容看看他,又垂下眼眸,声音低到她自己都听不真切:“我只是想当你做决断时,能在你身边。”
不知李隆基是否听到,只见他笑意更深,冲着立在远处的高力士道:“力士,宣胡太医来。”
“陛下……”雍容半是无奈半是娇嗔。
李隆基笑笑道:“诊过脉喝过药,等午后天暖一些朕派人送你回去。”
雍容默默点点头,半晌又问:“怎么免了崔子衿的职?”
李隆基望着雍容的眼,看她眼底坦然,只道:“婉儿伤怀,迁怒于他。”
雍容颦眉又问:“武婉仪如何了?”
李隆基默然摇摇头,雍容叹道:“陛下还是多陪陪她吧。”说着二人对视片刻,皆无声一叹。
待雍容病愈已是数日之后,她想着崔子衿被罢官心里定不是滋味,这日得空便出宫去寻崔子衿。至崔府却见他座上有客,且是一个青年道士,雍容笑向那道士问好。
道士起身定定看了雍容半晌,笑道:“师妹,多年不见,怕你已经不认得我了吧?”
雍容茫然看看崔子衿,崔子衿忙向雍容引荐:“这是你的师兄李真远,当年你拜师年纪尚小,修行时日又短,一时认不出也不足为怪。”
雍容这才细细打量起那道士,淡淡笑言:“真远师兄。”
李真远见她神色疏离,亦微微笑笑,转向崔子衿道“师妹今日来访,怕是与崔兄有事相商,贫道也不便讨扰了。”他又笑向雍容淡淡道:“你我同门之谊,改日另叙。”李真远说罢告辞,崔子衿送他出府。
崔子衿回来后,雍容才问向他:“这几日可还好?”
“有甚可不好的?”崔子衿微笑道。
“怎么就又成了闲散人?”雍容颦眉问道。
崔子衿笑笑,反问:“你却不问问那李真远怎么会突然造访?”
雍容摇头,只看着崔子衿待他回答。
崔子衿敛了脸上的笑意:“当年惠婉入宫,我为能见她才入了太医院。如今情尽了,我也该离开那皇宫才是。”
“可武婉仪怎么可能迁怒于你,又怎么可能眼见你离开?”雍容问道。
崔子衿只是叹:“如今她最不想见的人,也许就是我吧。”
“武婉仪自凤墀殿回去便一意免你官职。”雍容疑声问道,“莫非是皇后她……”
崔子衿无奈打断她,道,“雍容,你可知许多事是我不能说,不耻说的?聪颖机敏如你,怕早想出了许多的可能,但不论是什么因由,事已至此,何必事事都要知个究竟呢?如今于我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雍容沉默地看着崔子衿,确实如他所说,诸事已无回还余地,离开皇宫,放下武婉仪,于他才是解脱,追问因由又有何益,可她眼看着一件件事情这么猝不及防地发生着,自己却茫然无措,似是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可崔子衿对这些却都讳莫如深,缄口不提,只让她觉得更是不安。雍容只轻轻问了句:“你当真放得下武婉仪?这深宫阻隔,往后想要见上一面,说一句话也是不易的。”
“你在宫中若能见到她,代我宽慰宽慰她吧。”崔子衿闭上眼微微颔首,心中默默想着,其实自己与惠婉的情缘早已尽了,这些年的痴缠枉执,只是续了一段孽缘。
二人静默了半晌,雍容也不愿见他这般意气沉沉,勉强笑问:“方才那李真远是怎么回事?”
崔子衿道:“你师父易空道长听闻你被封了国师,遣他从洛阳赶来见你,所为何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雍容听了这话,想着方才李真远那一副淡漠清明的样子,暗自揣摩着这李淳风的传人恐怕不怎么好应付,道:“他倒巧的很,找到你这里来。”
崔子衿淡淡道:“我与他也算相识多年,只是他潜心修道,不大与我这凡尘俗人来往。”
雍容凝眉悬想,眼前这人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崔子衿仍随意说着:“你在宫中他若要拜见也不易,如今他住在三皇子的别院,若得闲了你且去一去。”
雍容闻言颔首,心中却默默想着:“三皇子,怎么又是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