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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寒游赏华清池,温泉水洗千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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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已经数月无雨的西安,除了能在商场货架上看到新一季的衣物箱包,春天的痕迹真是无处寻觅。周末无事,杨雍容在宿舍里发着呆,看着窗外苍凉的校园,不禁问自己,怎么大学三年多在这里还没待够,还要继续读研?也许是在西安待得久了,渐渐地爱上了这里,渐渐地对在这里曾经发生的历史有了兴趣,然后鬼使神差地报了历史专业,再过没几天成绩该出来了吧,虽然觉得希望不大,但心里还是有几丝期许的,正是这几丝期许搅得她有些心烦意乱。
这时雍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接通电话,只听那边传来闺蜜雨非的声音:“雍容,在哪呢,我可已经出门了。”
“嗯?宿舍呢,怎么了?”雍容有一丝不解。
“不会吧,杨大小姐,我们昨晚不是说好今天去泡温泉吗?你这睡一觉就忘了?”
“啊,对哦,就说好像有什么事要做,可就是想不起来。”
“我看你是该好好泡泡了,自从考完研人就呆呆的,好好一姑娘,考试考傻了。对了,要不要我去接你啊。”
“当然了,你想让我打车去华清池吗?”说道华清池,雍容心中不尤一揪。
“行,赶紧收拾收拾,我就到。”
雍容和雨非从小熟识,又都在西安上大学,雍容学金融,雨非修音乐。而雨非在大二时瞒着家里休了学,与男朋友一起做起了生意,雍容则是瞒着家里报考了历史专业的研究生。人生就是这么曲曲折折,不知道哪一个不经意的选择,就决定了未来的道路。
一刻钟左右,雨非的车出现在宿舍楼下。姐妹之间一个多月没见,一路上叽叽喳喳就向华清池驶去。
进了华清池景区,泡在温泉中,雨非优哉游哉地道:“雍容,我下学期打算复学了。”
“怎么?生意不顺利?”雍容问道。
“不是,是太顺利了,他一个人能应付得了。我还是喜欢音乐吧,做生意,没意思。”雨非神情有一丝落寞,却又有着一丝坚定。
“当初谁说音乐太苦闷,做生意才有成就感的。”雍容调笑她道。
“这不是试过了,成就感也就那么回事,还是音乐博大精深,深得吾心。”说着摆出一副睥睨的神态,又说,“还说我呢,你怎么好好的金融不学,要学历史了?”
雍容想了半天,说:“不知道,也许是金融太苦闷,学历史才有沧桑感,哈哈。”
雨非翻翻白眼没搭理雍容,又往水里缩了缩,说:“其实学什么都无所谓,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来这泡泡温泉,才是真的,难怪唐玄宗和杨贵妃爱来这儿。”
雍容心中又是一揪,悠悠道:“唐玄宗,一个开创了大唐盛世,又亲手将盛世毁灭的男人啊。”
雨非一愣,笑说:“不愧是要研究历史的人啊,也不能只说唐玄宗啊,那杨贵妃呢,什么样的女人?红颜祸水?”
雍容只是摇摇头,说:“谁知道呢。唐玄宗爱的女人太多了,我觉得他最爱的是武惠妃。”
雨非皱眉问道:“武惠妃,谁呀?”
雍容撇撇嘴说:“杨贵妃的婆婆,武则天的侄女,她死后唐玄宗就变了。”
雨非点头赞叹说:“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女人,不过我还是觉得杨贵妃更值。”说着指向墙壁上的刻诗词,“你看,哪家温泉馆里不写着《长恨歌》,生怕千年后的人不知道他俩相爱过。”
雍容叹道:“是啊,春从春游夜专夜,怎么就能那么爱呢?”说着,又悠悠地念起墙上那首的《长恨歌》: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方念了几句,雍容只觉身上越发沉重瘫软,在温泉氤氲的水汽中,视线渐渐模糊,身子缓缓向水中滑去,而耳畔长恨歌却仍然不绝: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是谁在念,字字都念在我心间?雍容支离破碎的意识一点点融化在温泉之中。
再度清醒时,嗅到的还是温泉馆中氤氲的水汽,杨雍容心中暗想刚才估计是缺氧晕倒了,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对上的却是一双喜悦灿然的眼眸,还没等雍容看懂那人眼中的深意,只见他眸色一沉,旋即便附上一层阴翳。雍容便顺着他的眉眼仔细端详起来,剑眉入鬓,凤目含威,高鼻薄唇,硬朗的脸庞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单单那份气宇,就足以让人心头一颤。
那人见雍容只是凝视自己,先是一怔,转而薄唇微勾,道:“看够了吗?”
被他一问,雍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忙敛了目光,两颊不禁有些微烫,心下越发疑惑起来,虽然想问他是谁,却不知是碍于眼前这人的威严还是俊朗,而不敢开口。
那人微微侧身,向一旁暗白微胖的侍者道:“拿药来。”
“是。”说完那微胖侍者恭敬地退出去。
一时间汤室里只有雍容与那男子,雍容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卧榻之上,身上汤服尽数湿透,覆着薄毯,那男子则身着淡黄色绸衫,也是湿了大半,贴着他的身体,乌发随意散着,神情透着一丝懒散。
再看这汤室之内,垂帘重帐,古意盎然……难道是穿越了?雍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驱走心底那丝无力感,看向眼前这男子,心中思忖着他与这具身体的主人该很亲密吧,不然怎么会一同沐浴,于是雍容冲那男子投去一个最无害的笑容。
那男子回以微笑,不怒自威的人笑起来都如雪消冰融一般,他也一样。
那微胖侍者奉药进来,男子敛了笑,缓声道:“喝了吧,清志醒神的。”
雍容迟疑片刻,还是端起汤药喝了下去,这药倒不像想象中的苦涩,而是清凉微甜,喝罢汤药,神智果然清明许多。雍容柔声音向那男子道:“多谢。”
那男子一哂,道:“朕记得朕是赐杨女史于尚食汤沐浴,怎么杨女史到这御汤来了?”
——朕?女史?难道自己与他不是夫妻,而是……君臣?
——尚食汤是华清池里大臣赐浴之地,御汤则是唐太宗沐浴之所,那眼前这人是李世民?
重重疑问在雍容心中徘徊,想着谢罪总没错,于是雍容勉力组织着措辞,道:“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臣方才……一时……”可编什么理由呢,雍容还是语塞了。
“罢了,高力士,送杨女史回太史局。”皇上转身进了汤池,不再向雍容看上一眼。
这算是不计较擅入御汤之罪了吧?雍容这才长舒一口气,旋即又想起方才皇上口中说的高力士,那暗白微胖的使者就是伴随玄宗一生的宦官高力士?那皇上岂不是唐玄宗李隆基!那个开创盛世又使之覆灭的男人啊,想起昏倒前还在和雨非谈论他,雍容心中不禁一叹。看他年纪不过而立,应该登基没有几年,盛世未启,他还没有遇到他的杨贵妃,这温泉宫也还没有大兴土木,没有成为之后的华清宫,所以他才会在太宗的御汤中沐浴,而杨女史既然能随驾赐浴,看来也是玄宗爱臣之一了。
雍容自顾自地冥想,高力士轻咳一声道:“杨女史,先去更衣吧。”
雍容颔首,告退之后,忙出了宫殿。
更衣之时,雍容才得以看清现在自己的面容,年不过二八,明眸若漆,黛眉长舒,明妍倾城绝称不上,倒也算清静温婉。虽然皆说唐朝女子丰腴,可看着镜中身穿女官服的自己,雍容倒觉得是纤不胜衣,颇有几分魏晋风骨。她轻轻梳着乌顺的长发,自问着,以后便要生活在这千年之前了吗?李隆基……那个在史书上阅读了许多遍,揣摩了许多回的人,今天就那么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梳妆完毕后,高力士派了一队车马送雍容回长安城。
雍容坐在马车里,掀帘回望,时值初春,骊山苍然一片,而不消太久,这里便会草长莺飞、青翠满眼,犹如这个王朝,不久也将迎来它的盛夏。
而温泉宫中,李隆基对高力士道:“力士,你可知罪?”
高力士跪地而道:“臣知罪。”语气却平缓如常,毫无知罪之意。
李隆基轻挑眉梢,道“私放杨女史进御汤,好大的胆子啊。”
“臣妄揣圣意,以为此番陛下让杨女史随行,是有意让其侍浴。”
“哼。”李隆基轻笑一声,道,“罚俸一月,下不为例。”
“是。”高力士自信对陛下心思的了解,可这次是猜对了还是猜错了呢,他却难以辨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