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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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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妙比过去更加忙碌了。除去保育员的工作,下午卡妙还要接替绝育中心的医生的工作。没有完成三十例是不允许走出手术室的。最开始,有助理一声在一旁监视,卡妙不敢造次。每每看着女犯人疼的死去活来,还是得硬着心肠把刺激液体注射进她们体内。可是后来,绝育对象多的连监视员都无暇旁顾了,卡妙便动了其他的心思。
其实克劳贝格法并非万无一失。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是感染的太严重,进行消炎,然后再做个输卵管通液术,大多数女性还是能正常受孕的。不过在集中营的医院里,条件不允许。卡妙只能想另外的办法去减轻她们的痛苦。只要没有人注意,卡妙就会把准备好的注射液倒进洗槽里,然后换上生理盐水。这样,她们的子宫就不会发炎,女犯们也不会因此而丧失正常的生理机能。
时间一长,可能有人察觉出卡妙在其中动了手脚。在跟着助理医生检阅比克瑙青年女营的时候,有好几个年轻的犹太姑娘向卡妙投来感恩的视线。这恐怕是阴冷的初冬,整个奥斯维辛集中营中唯一能温暖人心的东西了吧。
十一月下旬,就在米罗许诺的归期前夕,奥斯维辛下了一场大雪,气温骤降。晚间点名的时候,单是比克瑙营,一天就活活冻死了四百多名犯人。这让副主任医师决定重新启动被搁置了的【冻伤实验】的点子。
在穆和沙加进行【冻伤实验】的时候,由于天气不够寒冷的原因,实验只做了一次便搁置。如今在这样冰寒的时候,最适合重新启动【冻伤实验】。卡妙硬着头皮陪同副主任医生去挑选实验对象。虽然有些自私,但卡妙默默祈祷着迪斯不要被选中。
还有一个月,卡妙的刑期就要满了。不管是绝育手术,活体解剖还是冻伤实验,只要不出意外,卡妙很快就可以和这里的一切说永别。可是除了卡妙,其他人的苦难还在继续。没有人会去怜悯他们,没有人会去拯救他们,等待他们的唯有悲痛和死亡。
十一月底,集中营的广播说【德意志的军队于斯大林格勒的会战中已经取得初步胜利】,可是头脑冷静的人都明白,这只不过是电台单方面的夸大其词。由于美国在遭到珍珠港偷袭之后对日本宣战,希特勒希望能够在美军加入欧洲战场之前,尽快结束东线战争,或者尽可能的虚弱苏联。但自从【蓝色行动】以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已经持续了五个月,并且毫无建树。战争狂人们仍然叫嚣着【绝不退缩】,根本不管普通士兵和国民的死活。就像集中营的看守不顾犯人们的死活一样。
小雪初晴,在卡妙的翘首企盼中,米罗终于从萨克森豪森归来。当时正值中午换班,医院里人来人往。风尘仆仆的党卫军上尉也不顾人多眼杂,一见面,就将卡妙拖进一间刚空出来的诊室。迅速将门反锁然后捧起卡妙的脸,放肆的亲吻起来。
“你在做什么!”被米罗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卡妙想推开他。米罗却死不放手,直到吻够了米罗才意犹未尽的移开那两瓣柔软的嘴唇。“我好想你。”这句情话从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纳粹嘴里说出,听来真是十分诡谲。可是因为是米罗所言,所以卡妙相信这句话字字发自肺腑。卡妙不自在的别过头,米罗轻笑,将卡妙拥了个满怀。
“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我在海德堡带了些味道很不错的巧克力回来。”米罗这么说着,仿佛连他吐出的气息都带着甜蜜的味道。“晚上去我那里吧,吃巧克力。另外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说罢,米罗暧昧的咬了咬卡妙的耳垂。
“可是我还有工作。”卡妙的脸红红,在米罗看来那是让他按捺不住的诱人。“可以不用管它。”卡妙知道米罗可以利用职权之便将自己调离医院,可是一旦他离开了,那些将要接受绝育手术的女犯就要遭受到那些让人痛不欲生的酷刑。其他医生是不会用生理盐水替换掉注射液的。权衡之下,虽然有些遗憾,卡妙还是拒绝了米罗。
“那就明天?”卡妙摇头。“那后天。”卡妙继续摇头。米罗见状蹙起眉头,喃喃道,“卡妙,你是怪我上次把你弄疼了么?”愣了一下,卡妙猛地意识到米罗在说什么,血液立刻涌到脸上。“胡说什么!”卡妙嗔怒,挣脱了米罗的怀抱。
回想起那荒唐的一夜,时间隔得太久,卡妙对于细节的印象已经模糊。惟独记得的只有米罗的温柔。那天晚上,米罗一直小心翼翼的对待卡妙,简直把卡妙当成一个婴儿一般的呵护。不知为何,米罗对卡妙越好,卡妙的心里就越不安。卡妙总觉得无论梦想编织的有多么完美,都还是看不到他和米罗的未来。
“我不能老是去你的别墅。”卡妙闷声闷气的说道,“以我现在的身份,每次出入集中营都会被盘查。次数一多,总是会有人怀疑的。你也不想背负【和犯人搞同性恋】的罪名吧。”卡妙的话教米罗沉默了。米罗想起的是那个被挂在炎炎烈日下的【卡波斯】修罗的尸体。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米罗握紧卡妙的手。“给我一点时间。卡妙,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冬至日来临之前,前线再度传来消息。斯大林格勒会战再度陷入僵局,萨克森豪森集中营集体枪决了一万两千名苏联俘虏以向苏军示威。这便是米罗当初去萨克森豪森的原因,只是在卡妙面前,他向来对这种事情只字不提。
眼看圣诞节将至,再不用多久,卡妙便能重获自由。本不用那么急着离开,但米罗坚持要卡妙在别墅里过圣诞节。米罗许诺卡妙会在前一天晚上搞到特别通行证,这样即便卡妙在米罗的别墅里逗留数日也不会有人过问。一切似乎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可是就在圣诞节前夜,发生了一件让卡妙措手不及的事情。那几乎毁掉一切。
“卡妙,可以过来一下么?”卡妙对迪斯不疑有他,跟着迪斯走进一间单独的诊室。刚把门关上,迪斯便开口道。“我有事情要拜托你。”觉察到迪斯的口气不寻常,卡妙不由的心头一动。“什么事?”
“我想请你加入【我们】。”迪斯把【我们】两个字说得很重,似乎有着某种特别的含义。预感接下去的话题可能会让自己陷入险境,卡妙本能的拒绝迪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巡查要过来了……”
“卡妙,念在曾经同在一个牢棚的交情上,我还不想伤害你。”迪斯冷漠的打断卡妙的话,用一种卡妙非常不喜欢的口吻说道。“万不得已,我也只能是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强迫你就范了。”卡妙皱着眉头,看着对面满脸得意的迪斯,沉默不语。这是卡妙抗拒时的习惯。“你认识政治处的米罗吧?或者说你们的关系很亲密。”见卡妙没有回应,迪斯挑起唇角,嘲笑的语气说出肯定的话语。毫无预警的听到迪斯提到米罗的名字,卡妙脑子一懵,呆立当场。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到迪斯志在必得的表情,忽然间卡妙连辩驳的勇气都丧失了。
“我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他每次到医院来,都会来看你。我还看到……”迪斯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卡妙耳边,说道,“你们俩接吻的样子。”听了迪斯的话,卡妙呼吸渐沉。他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越是这样,卡妙的内心就越是惶恐不安。“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好不容易平复了紊乱的心绪,卡妙颤抖着开口问道。
哪里有暴政,哪里就有反抗。一直以来,卡妙都以为奥斯维辛是一个灭绝希望的世界,但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一股隐形的力量正在渐渐茁壮。迪斯在被捕之前,曾是一个波兰反法西斯武装组织的头目,进入集中营后,他策动过一些年轻的犯人进行过数次逃亡计划,不过全部中途流产了。
“我别无他法,只能麻烦你。以你的能耐,拿到一两张特别通行证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轻蔑的眼神,嘲讽的声音。卡妙怎么都看不出来迪斯是在求他。也许从迪斯发现卡妙心安理得的做了【保育员】之后,便把卡妙划为了叛徒吧。
迪斯说的十分轻巧,卡妙却是十分为难。就算是有米罗的庇护,但要拿到通行证谈何容易。除非米罗肯帮忙。可是这样的话,势必又要让米罗知道卡妙被要挟的事。以米罗的个性,难保不会将迪斯等人直接斩草除根。卡妙不愿自己和米罗的地下恋情曝光,也不愿迪斯因自己而死。但想要两全其美,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权衡之下,卡妙决定先探探米罗的口风。可是这天晚上,米罗却失约了,一直到医院关门,米罗都没有出现。第二天中午,还是迟迟不见米罗的踪影,卡妙迫不及待的找了个借口,溜进比克瑙的行政办公楼。
来到副官办公室的门口,卡妙正想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轻轻推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党卫军军官负身而立,站在窗前,室内再无旁人。听到门外的动静,转过身来。卡妙看到军官的脸,却是吓了一跳。是加隆。
“我还以为米罗这么快就回来了呢。没想到原来是你。”加隆的语气极为不善,走到门边拍了拍卡妙僵硬的肩膀。“真不巧啊,米罗跟我哥巡视去了,过会儿才能回来。说起来今天是圣诞节,为了工作把心上人都抛到一边,他这是恪尽职守呢,还是薄情寡义呢。”卡妙知道,加隆这是在故意找茬。
米罗不在,卡妙不想跟一个党卫军军官在这种地方起冲突,行了个礼借故要离开。但加隆竟然拽住了卡妙的胳膊,不肯放他离开。“那么急做什么?米罗马上就回来,在这期间陪我说说话不行么。”卡妙拗不过加隆,只得走进办公室,陪他坐在沙发上。
“怎样,米罗那小子是不是很厉害?”卡妙不解的抬头望向加隆,后者诡异的弯起嘴角,凑到卡妙耳边轻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和他,上过床。”百分之百肯定的语气,让卡妙连反驳的可能性都没有。卡妙的脸【噌】的一下红透了。“而且,那小子真的很美味。”加隆边说着边轻舔自己的嘴唇,卡妙震惊的望着他。加隆的这句话说明了什么是如此的昭然若示,卡妙咬紧嘴唇,告诉自己不要去在乎加隆的胡言乱语,可是越是这么想,卡妙就听得越是清楚。“可他为什么竟然那样在乎你。明明我们认识的更久。”突然悲伤的语调,加隆靠在沙发上,脸上是自嘲的笑容。
“当初他为了收拾那些把你抓走的人,甚至不惜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他们所有人。”加隆回想起那天在野地上双手染血的米罗。从他们入伍相识以来,加隆从未见过那样的米罗。像是野兽一样的,把猎物一片一片的撕碎。
“对了,你还记得有个跟你一样被抓走的少年么?金色的头发,跟你一个牢棚出来的。”加隆突然转变的话锋让卡妙紧张起来。卡妙相信,加隆说的那个人就是冰河。“他可没你那么幸运。真可惜啊,这么年轻就死了。”加隆看着卡妙一下子苍白的脸色,轻蔑的笑着。“不过,他的皮肤还真是不错啊。”加隆讳莫如深的笑着,“不知道我跟穆和沙加合伙送米罗的生日礼物他还喜欢么?蝎子的图案还是他亲自挑的呢。”细腻柔滑的触感,栩栩如生的蝎子,卡妙的眼前浮现的是那别致的灯罩。
原来米罗早就知道灯罩是用一个少年的皮肤制成的!意识到这一点,卡妙心中的一隅瞬间崩塌。忽然间卡妙什么都明白了,却又什么都不明白了。没有等到米罗回来,卡妙便惶惶忽忽的离开了办公楼。
回到医院后,卡妙再无心工作。助理医生找卡妙去绝育忠心接班时,卡妙正蜷缩在不见天日的药品仓库里,浑身颤抖,久久无法平静。米罗口口声声说出的爱意,承诺过的厮守终生,这一切都变得不再真实。卡妙已经不再确定米罗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卡妙很怕,怕事实如果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等到游戏结束时,等待自己的又将会是个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