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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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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金秋,我出生在苏州的向家。
听母亲讲,她诞下我的那个夜里,庭院里吹着凉风,石砌的灯台里,烛火斑斓,映得墙边的那群桂树忽明忽暗,好似妖魔。不知为何,虽已是生产第三胎的母亲,当时却几经风险。最终,当我高亢的啼哭响彻静夜时,那一丛的桂花已在微风里坠落一地。
我的父亲,时任东吴中学的校长,母亲和其他的主妇一样,终日在家,她出阁前也是城里有名的才女,据姐姐说他们二人的结合也是因为才情相投罢了。所以虽然此时家中经济已是拮据,但仍算是苏州有名的书香世家。
我并非家中的独女,在我之上还有两位年岁相差不多的姐姐。大姐瑞云聪慧可人,对妹妹温柔细心,年幼的我很是依赖她。二姐瑞华则在我五岁时被过继给居住在上海的姨父姨母,姨夫是沪上小有名气的药业大亨,自是不会在物质上亏待了二姐,但我们姐妹终是很想念她。
虽然家道落败,但向家的女儿绝不可能目不识丁,大姐很小就跟着城里的男孩儿们入了私塾。也许是先天的不足,我身体很差,常年卧床在家。到了七岁,也没能去学院里读书。于是,我的文学启蒙便被父亲委托给了母亲。
说是启蒙,无非就是读书识字,想我不会认字时便被家人逼着背诵唐诗宋词,也算是有点文化修养吧?我如此乐观地想。
从记事起,每当姐姐们出门去,我就独自呆在这庭院深深的宅子里,因为年幼体弱我很少出门,但我从不觉得孤寂无聊。不仅因为园子中那一弯池水,几许月桂,一群嘤嘤低鸣的小鸭子,几尾锦鲤,朔月夜里漫天的繁星,更因为一个穿唐服的女鬼。
不知道何时起这女鬼就跟在我身边了,她总是穿着同一件轻薄的襦裙,光着白白的脚丫子在池塘上面飘来飘去,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背上,随着她的身姿摇曳在微风中。她的面色并没有惨白的可怕,更没有青面獠牙,说起来也就是个穿着诡异的少女。
她似乎很喜欢我,总是在我身后飘忽不定。她也时常跟我讲高墙外的大千世界,讲漫漫历史长河里的某些细微的生命,她说自己可以从隙间窥见我的命运,并试图扭转些什么。
每当我问起她为何要跟着我,她便笑一笑,然后用自作深情的眼神儿望着我,缓缓说:“因为我想帮你,我放不下你”
一个女鬼,放不下我,这样的场景真是欢乐又讽刺。我也曾想是不是因为长年被这个阴灵侵蚀,所以我的身体很差,是否请了观里的道士来作法驱散她,才是好些?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长久以来的陪伴中,名为友谊的诡异情愫让我亦是放不下她了。
每日清晨,姐姐和父亲一同离开家去学院,母亲便带着我坐在庭院中习字诵诗。用过午饭,时至下午,母亲会回到卧房里小憩一会儿,而我也就自由了。
这是个夏日的午后,母亲一如往日在午睡,而我趴在庭院的池塘边,看水面上鸭妈妈带着一群小鸭子扑水。闷热的园子里没有一丝风,我躲在桂树的阴影里,望着浅浅池塘中参差的荇菜,小鸭子扑水泛起的波纹就这么在水面上荡漾开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就在午后暖暖的空气中睡着了,自记事起我就很少做梦,这次我的梦却很长很长,长到我觉得过了许多年。
在这绵长的梦境里,我一直在追寻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他就站在我面前,一臂的距离而已,但我觉得那么远,仿佛永远也到不了他身边。
我也总是做起这个梦,梦里,他的脸一直模糊不清,但我觉得他似乎在接近,我不知道为何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将要见面而欢欣鼓舞。
我将这梦讲给女鬼听,她幽幽地感慨“等了这么久,该来的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