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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Rhythm 19 ...


  •   幽啭,乃至有些苍凉的女声,乘着低垂的钢琴演奏,流淌在只开了一支白炽灯管的四人宿舍。
      一窗之隔,空旷的夜色浸染如墨,她的学校虽然坐拥一片山地偏离市区,从阳台瞻望,却也没看到真正远离人烟的山野所能仰见的绚烂星河,由打完球晚归途经楼下的三两男生传来听不清晰的交谈动静,那不时击地如鼓的拍球声,倒是切实提醒着这里仍不过是人烟一角。
      但短暂的插曲便像是偶然在湖面微澜的水纹。
      也像是她为了在吧里混脸熟,放假前一番精简扩写并另开楼贴全的同人;也像只是突发心潮重温起原文,结果不知觉沉醉在了那些明明是原创私设,却自始带着一股悠远沧桑和魔力的角色描述的文段中。
      理应轻淡而转瞬无痕,如同每个人之于世界,却又不经意时刻骨铭心,如同世界之于人的一生。
      原作者在提笔写下整个系列的第一句话时、那些只为延伸从中窥见的光风霁月的写手定下标题时,可曾有想过,那最初泛开的涟漪竟能是扇起浪涛的蝴蝶?
      作为向来看什么文听什么歌星人,她自然而然单曲循环起高中时就买了CD转录进电脑的动画配曲。碰上暑假宿舍压根没其他人,室友们不是回乡找实习就是约亲友玩耍不到月底开学前不会露面,她干脆把公放音量调大,在如此静夜孤歌中回味原著世界平等带给每个过客先抑后扬的广阔,世界观、人物表、御使的妖魔档案。
      始终觉得,由自己衍生设定的“使令”的数量和级别衬不上同为原创的主要配角,没多久,安装着星空皮肤的浏览器界面便弹开了几个吧内翻到的贴子标签。
      关于动画演出的剧情部份,李绫儿并没有拜读对应的小说原著,故备受其他同好诟病的改编情节,也许未完整阅览原文的她没有资格对比,但单独而言,她感到动画组增加扩充的原创角色一定程度丰富了故事的表现……尽管存在水进度的嫌疑,可在衔接人物关系跟分线转场方面发挥了稳固过渡的作用,所以同样地,得益于初中从地方卡通台受到推荐该佳作的她,也油然认可制作组生动展现的妖魔角色,基于古籍和原著段落陈述的外形、动作、性格……
      那么,在离开漫展地途中她撞见的——东西,又属不属于这个范畴?
      盯着吧友分享的设定集专题图楼,通过拆页扫描上传的妖魔彩图,李绫儿片刻前就明白她无法藉此得到答案。不反驳原著根本没采用相近形态的“生物”作为主角的部下或敌人,还有这栋图楼的楼主并未顺手贴上所有典籍里的神话生物的缘故,如他在楼层中说明的。
      但东方国度出现西方的“幻想物种”吗?
      要是说出去,又会被嘲笑本土的天庭“神仙”岂容得异族宵小在眼皮下放肆作乱吧。
      仿佛完全没亲眼见过的他们懂得很多。
      可是那片晌映进她视野的,又真的不是幻觉吗?
      她自觉陷入了思考的逻辑怪圈。
      和塞梵同行回校的一开始,不是没考虑开口问他在飞鸟突然盘旋路口上空的同时,有没有发现更怪异的现象,亦或者试探他……神色寒冽地瞪着斑马线的原因。然而身处拥挤的地铁车厢,在四周奇装异服的Coser眼里,跟她在一起身高超过180的红发外国人的他才是真的罕见,所以她向他发起的搭话内容会被关注也不是无从预见的事。万一当时令他心情不好的,仅仅是那对冲红灯过马路的男女呢?蓦然冒出行为异常的家伙,她的注意被全然吸引了过去,并未分神留心左右的情况。而一旦真是她看错了,被塞梵反问详情,好事者的焦点不就随对话的推进转移到她身上了么?
      届时岂不是双重尴尬。
      直至在正门前分道暂别,她也没有提起足够的勇气去确认。
      可偏偏,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即使一个月过去了,她已经受命回家喝老火汤让顶着思念名头的老妈征用减轻家务一轮游回来,塞梵亦刚从令她憧憬羡慕的瑞士湖边别墅度假之旅返校,这道疑团仍是魅影般萦绕。
      因为,在夏夜旅馆的房间浴室咫尺直面的闪烁彩光同样无法解释。总不可能她在浑然不知的时候,患上了精神失调吧。
      不论哪种可能,在未揭晓确切答案前均使她煎熬。
      有人进门了。
      “舍长你不是回家了吗?”
      李绫儿余光扫过径直到书枱前放下单肩包的小琼,她对同样早结束约会归来的室友感到意外。说什么还是没有比一个人独占宿舍更舒坦的享受了。她转回身调小音箱声量,边应道:“有人唠叨的地方哪里比得上自由的学校~”
      小琼会意:“你老妈又看你不顺眼了是伐?”
      她呵呵一笑,“彼此彼此。”
      这时,房间里响起唯独来自她手机的短信提示。最初拥有手机的时候,的确按不住小女生心思会捣鼓不同的铃音,但没多久她便厌倦了,纷纷把闹钟和短信的声音改回简单的——再喜欢听的音乐,都遭不住跟现实杂事绑在一起。
      蝉鸣的余音犹回响在耳边,李绫儿已点开了来信界面。
      保存着聊天内容的下方,新增了一条邀请讯息。
      “这周五去书展吗?”
      周五……
      也就是三天后。她心算了下,恰好是朋友生日。倘若这个邀请是在一年前发来的,自己就惟有婉拒了。不过今年,朋友去了日本留学,刚到当地适应生活的她似乎没有回国的打算,即使那边的八月也在放暑假,而她的生日正逢此间。
      作为对文字作品的兴致与日俱增的同人新手,李绫儿当然乐意在书海畅游。虽然说起来,在上大学前,她对语文的热情仅限于老师周末布置的自由写作。
      真正改变她看法的,是被某动画导览节目浓墨重彩推介的两部珍贵佳著。

      ◇

      “都是03年播出的。”
      上了地铁,问起塞梵拉她去书展的缘由之际,她再次不禁想到。
      “难道‘2003’是什么神奇的数字吗?”李绫儿说着说着兀自笑了起来:“我留意到节目在常看的卡通台开播后推荐那两出动画时,好像在05年,前面的2加3,不也等于5吗?”
      望着依旧是把长发在脑后随意绑起一部份的芳龄女孩,姚梵唇边微勾:“绫儿是热衷数字游戏的人吗?”
      她回过神,抬手指了指自己:“我?不不,只是感到有点微妙地联系起来罢了。”歪着头,斟酌了一下措辞,“就是像,有着命运安排的冥冥之中?大概这样的感觉。如果我不是和班里同学混不来的类型,甚至如果我不是从小爱看电视,是一个死读书、符合老师标准的优等生,或许就不会遇见那个出色的节目了。”
      正由于面对着似乎他在眼前,自己便有着无尽的碎碎念可以抒发的这个人,李绫儿才如同恃宠生娇般一开话匣就停不下来。
      “它可能只是一个链接的作用,一个方向牌,一座桥,甚至到最后,被时代淹没成一条鲜为后人所知的小径,但是却确确实实连接了能被彼方拯救的人和比任何一个现有政体都接近乌托邦的世界。”
      姚梵鲜有见她感性大发,不过他对此毫无异议。尽管他注定离不开与讯息打交道,或接收,或传递。可假若有机会,他是乐于谛听经过思考打磨的话语,不同的声音组成了一个世界,但唯有一串被调和的音色,才能成为涤荡精神的乐曲。他问道:“你相信有乌托邦吗?”
      李绫儿愣住。她皱着眉,在广播报出站点信息不久,同姚梵先后迈出了车门。
      “不能很肯定地回答你。”目视着前方地面跟扶手梯口,脑中却快纠结成一团:“在小野主上的笔下,表面机制尽美相互制衡的常世仍有各种各样的苦恼和推倒重来,在那个世界的人口耳相传中,虚渺的蓬莱与昆仑才是乌托邦。再说离现实近一点的,你们的经典上,尚且描述了失乐园的故事,为了满足追求,而从平衡跌落。这难道是信息差下推动的动态补偿?假如造物主是完美的,那么在决定驱逐亚当跟夏娃时,祂在想什么呢?”
      一则长篇大论的信口开河,历经断断续续的中译英转换,方在抵达换乘线月台的屏蔽门前迎来收尾。
      她挑起余光瞄向眼神看不出是认同或嘲谑的同伴,缓了一口气后改话锋道:“所以让你别问我这么高深的命题啊!塞梵你,或者你的家庭也是信天主教的吧?却还是来为难对这方面仅有道听途说知识的东方女生,不是看我闹笑话嘛。”
      姚梵不认同了,“东方怎么了?受洗礼的你的同性同胞又不是没有。”
      李绫儿脸黑:“好啦重点不是这个!”
      “而且,你的见解颇有裨益。”
      一路上线路几经更换,经过地下之旅约一个钟的总车程,两人可算在子午前来到展馆范围。她睇了眼手机,明明为了不扫兴,自己都一早爬起收拾出门,还特意预留空暇在西点屋随便吃了早餐,怎么到头来还是跟上月去市中心的漫展的时间没差多少?
      离开地铁站口,越往前走,越看到不容小觑的人流量。
      这还只是展馆外的情况。
      跟着被铁马疏导的队伍尾巴排起队,太阳尚未上中天,炎炎气温即已合围了临时搭建的帐篷,加设了冷却装置的大风扇为派发门票的工作人员和匆匆通过的游客送上短暂的凉意。
      等一起领取了门票,李绫儿方猛然意识到问题。
      “塞梵你……也关注中文著作吗?”
      对她而言可以是看新上架小说看热销画集,那他呢?
      姚梵被逗笑:“一家连锁书店尚不止售有本土语言的出版物,何况这样的市级书展。”
      听毕,李绫儿起了坏心,“按你的经验,巴黎办的书展和漫展规模是不是不如我们这里?”
      在重新盖头倾洒的日照中古朴生辉的绿眸笑意愈盛。“一来我没去过我家附近办的漫展,其次,这边的书展我今天也是第一次来。”
      她察言恍悟:“所以我多此一问了?但你室友提起这个书展,你就想到叫我来,稍微有些……”受宠若惊之词她难以启齿,毕竟她受用了他的心意那么多次,现下重提反显得她别有居心。
      方念罢,晃然听他轻描淡写般带过。
      “上次,你不是抱怨我去看漫展没告诉你吗。”
      如一道春雷自天边漫响而来。
      直到进了楼底极高通道开阔的展馆左顾右盼,她才有借口从不敢正面回应他的窘迫心情抽身。
      不过,不论是在室友们八卦时间的谈资里略有耳闻,或网文中分享于作者代入的旁白对话,无不说在这个社会,不存在纯粹的男女情谊。
      会不会是有例子,但无人在意记录,才变成神话传说似的惊世骇闻?
      走过了报馆与省图书单位铺办的展区,两人站在了种类丰富题材多样的知名集团展区前。自觉到得不晚,然而在这个展区中,不同的分区各被三五游客围着,远处的儿童区更坐着一排小孩手捧绘本。
      自己可有令她不好意思了?在他于扶梯上应答她疑问的那一刻,姚梵明显感到了她的措手不及。
      是担心他向她期求超逾如今关系状态的发展吗?但凭什么,他不能只如她在残酷篇章落幕后的童话里所描绘的,只当少女的骑士。
      因为在未浓重着墨的字里行间,其实从未抹去主角对那名复活青年的倾慕之情。
      这场书展本身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更主要,是想看她脸上生动变换的表情。如同繁星,每一刻都呈现着与上一瞬不相同的姿采。
      “你看看这个!”
      姚梵及时停住身形,须臾,她便把厚沉的书册举至面门,漠漠黄纸配上粗大的黑字直冲眼帘。
      “《图解山海经》?”
      听他以她母语一板一眼地念出封面书名,她在眼盖投影下看似一双黑葡萄实际是棕色的眼眸霎时瞪得大大,下一秒,不知在想什么又像虹弧弯了起来。
      “你理解这标题的意思吗?”
      单是看图都一清二楚了。但他不怀疑她认为他只是知道怎么把这串中文字读出来而已,想到这点,他眉头一挑:“东方的幻想物种图鉴。”
      这个回答似乎还令她满意,努力举在他眼前的双手总算获得解放,她把封装严实的新书翻过来,视线在空荡的,仅有和封面一致的底色上寥寥两排小篆摘要的书面逡巡,神色间不掩淡淡的失望:“也算说对吧。不过在一些观点中认为,它描述涉及的范围不止东亚那么大,可能远及大西洋东岸……唉,没有试阅本看不了。”
      他道:“在五千年前,对领地的占有意识远没有随后演变强烈。一个人但凡不受限制走得远,他就看得多,给后世留下的见闻总结自然充足。”
      李绫儿哈哈一笑,纤细的指尖抚上冰凉的塑封纸,“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是吧。可惜后人开始繁衍后,逐渐各自圈地各自为营,把土地搞得四分五裂。”
      “领地意识不必然与人口扩张挂钩,首先是人产生排他划分等级,资源才变得捉襟见肘。”
      “是不是和那则典故,庄园主平均给了几名仆人十个银币,让他们出外自由经营,一段时间后回来汇报,结果到期限时,其中一人一个子都没赚反而振振有词解释全埋到了地下,于是被气结的主人没收转交给一开始赚了翻倍的仆人类似?”
      有好几秒感觉哭笑不得,他努力按住上涌沸腾的笑意。“嗯,确属异曲同工。”
      她扬眉,“我懂了——所谓的自作自受。”
      “那是反面教材。”他指正道。
      “既然记载地域可能囊括希腊至非洲一带,那会不会有失传的手稿是码下了,嗯,叫什么来着,哦对……像石像鬼一类的生物?”
      铃声敲响。姚梵迎往她求解的目光碧波未澜:“你现在对灵异生物也感兴趣。”
      她片刻未理解过来,手上良久没舍得松开的书本这时放下了,“什么……这又划归到灵异分类了?”
      不是他无法解释的问题。只不过跟大多数场合一样,他要思索如何组织言语,在能不能应答这个层面通过甄别后,才是最得当的。
      但他慧黠机灵的公主,俨然等不及了。
      见她侧过身,眼神环顾仅在这一刻数米范围内只有两人独处的四周。不愧为一座大城市的书展,在书卷文墨的气息熏染中,连自己这样典型且特征少见的外国人都不会被持续关注。尽管脚步不快,可只要有一个人在前行,他淬炼于时间的结晶就能为周遭人点亮跟前的方寸之地。
      李绫儿回转眸光:“那天,我们准备解散等过马路的时候,你有看到吗?”
      “看到什么。”
      静默。
      “石像鬼。”
      他闭了闭眼。“看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Rhythm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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