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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忘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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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舒喜欢看美人。
这是尽人皆知的事。
“折月,你爹的病好些了?”白云舒挥着他那把折扇,把尾音拉成暧昧的疑问。
水绿衫子的少女低了头,扯扯衣角,声音也是千回百转:“有、有云舒哥哥在,爹自然是好多了……昨天没怎么咳,还说……还说……”
白云舒看她尚未褪青涩,这般害羞也没有矫揉造作,心里是喜欢的,忍不住逗她:“说什么?那姓白的小子又勾引我家丫头,活该拿扁担敲死~”
“没、没有!”李折月慌忙摆手,脸都红透了,更衬得一双水灵灵的眼晶莹剔透,“爹说要谢谢云舒哥哥……给——”手忙脚乱地从袖子里摸出条崭新挺括的发带,绣的是云纹,针脚细密。
白云舒高兴地一拍扇子,“黑色庄重,暗红典雅——折月真是聪明又懂事,配色好看,绣得更漂亮~只不过……”
折月心里一紧,失望的表情险险收住,不说话了。
“只不过,”白云舒笑得带出三分痞气,十足的不正经了,“哪比得上我家折月漂亮呢?”
“白云舒——!!”
一声大喝从后方传来,白云舒只听身后猎猎风响,再一转身发现一张牙舞爪的身影抡着一长条状不明物体如天神般离自己越来越近,当下退一步人就摔在地上,只听哐的一声,烟尘四散——
白云舒艰难地看向戳在自己身前的扁担,入地三分真乃内功深厚啊——
“爹——”
“李老伯,您有何贵干……”
“什么鬼干人干!老子让你耍流氓!”
这年头调戏个小姑娘都有生命危险,我不混了!
白云舒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没什么高远志向,在药铺抄抄方子,给周围人看个小病小痛,顺便逗逗漂亮的姑娘——心里可没别的想法,千真万确。
不过从他遇见了方絮,就再也没有和女子说过一句逾礼的话。
方絮是他的妹妹。白云舒不想让方絮也觉得自己是个轻浮浪荡的人。
就像水镜一样。
后来方絮一点点长大了,十二三岁,就是含苞欲放的鲜花。李折月嫁到了外地,白云舒一直没能再见到她,但是那黑色底子暗红花纹的发带却一直留着——他对每个姑娘,心里都有些地方去记住,即使分不清是虚情还是假意。
方絮一直是不喜欢自己的,虽然白云舒教她医术,陪她读书——这般待遇,寻常人家可是没有的。
白云舒不觉得难过。
白云舒想把方絮变成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但是方絮根本不听他的,自己长成个清冷孤僻的性子,不说话。
“挑翡翠,一来得看水,二来得看色。”白云舒随手捡起对耳环,对着太阳晃晃,“越是透明的就越值钱~有的翡翠上有三种颜色,那叫福禄寿,听着就讨喜。”
尹道恩完全不懂这些,听得云里雾里。白云舒叹了口气:“苏叶有对翡翠钗子不是?手镯自是不能要的,她天天打架,砸坏了是你心疼,送对耳环呢——便宜些,而且不容易坏。”
“老白……你心思真细。”尹道恩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有够贤惠。”
“你想死就说话。”白云舒转了转扇子,心不在焉地一指,“那对,我看不错。”
回去的时候南宫砚还没醒,烧得快傻了——白云舒心说方絮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让她帮忙看着——白云舒忽然又晃神,没错,不论是方絮还是南宫砚,都是讨厌自己的。
这两个人连性格都那么像。
南宫砚也长成那副男女莫辨的模样……呵呵,说不定这两人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呢。
白云舒被自己的妄想吓着了,摇了摇头。尹道恩和苏叶关切了几句,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情。就说苏叶一个大小姐,真发起狠来比爷们还能打,打小就没生过病。白云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感到一阵细微的难过,就像羽毛落在溪水上,打个旋就被冲走了。他有些茫然。
南宫砚身体底子好,白云舒几副药一灌下去就好的差不多了。南宫砚睡得多就不想再睡,靠着床不说话。白云舒却是累了一天,又不好让南宫砚起来,伏在桌子上看灯花,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
只剩下灯花爆裂的声音。
南宫砚只看他,白云舒脸埋在袖子里,只看得见他浅褐色的发丝堆在衣领里。
有时沉默也是难捱的。
“云舒……”南宫砚低低喊了一声,抿抿嘴,露出细微的笑意。
“真傻。”南宫砚偏了头,语气里的宠溺自己觉不出来。窗户让白云舒关了,说是病刚好千万不能受风,要不又得糟。南宫砚呆了会儿,就觉出几分热来。
白云舒就是这样一种人,让你心疼让你难过,他自己却没自知,没心没肺地追求齐人之福。
那种太细腻的心思,白云舒不是不明白,他只是装作看不见。
南宫砚靠着墙坐,就看着他——南宫砚聪明,他懂得克制感情。过早成熟的代价就是丧失天真。
所谓的命中凶煞,害人克己……南宫砚不想相信,但是总有事实。太让他恐慌。那时他喜欢顾桢,因为只有她不妒忌自己,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人看——其他人,包括陆溪亭,对他年纪甚小就拜入掌门门下都颇有微词。
可幸的是,南宫砚终于离开了那个地方,认识了这些人,可以叫做朋友的人。
白云舒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桌子上趴了一夜,脖子疼得咯咯乱响。他缓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无声地抓狂。
南宫砚不见了。
当下白云舒就坐不住了,无明业火噌噌冒——好啊你,还没找你要药钱呢,走得倒利索!
他踹开脆弱的门,脸色发黑怨气缭绕,正要仰天大嚎冰块脸你何德何能,却被撞进眼里的少年晃得说不出话。
那个冷淡俊秀的少年手持一柄银剑,沧然龙吟清越,墨色衣摆翻飞,挑转承间毫不犹豫,衬着满院落花缤纷就活活生成了一幅画。沉寂了流年,苍白了语言。
白云舒怔怔地看着他,转身,收剑。
那是一把叫做杀月的戾剑,重重的封印掩不住它自身流泻的煞气,但是南宫砚就能让这凶煞变作清正逍遥,就能拂了它的怨恨。白云舒抽出扇子掩住脸,想把那几分烫压下去。
他是爱看美人,男女不忌。
“云舒。”南宫砚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剑锋在阳光下一抖就闪着光。
白云舒哼了一声,想潇洒地合上扇子说句“美人笑一个”,但是说不出。仿佛有些难明的东西在水里浸的久了,变得鼓胀,就要跳脱出来。
“躺了几天,不练怕手生。”南宫砚声音一贯清冷平稳,此时倒听得出几分和气,“多谢。”
白云舒心底叹了口气,慢慢把扇子拿下来,握在手里,却无意识地收紧了:“怎会,少侠风流倜傥剑术高绝不肯落于人后,勤练是好事~”
南宫砚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话。白云舒已经习惯他的一切,并没觉得奇怪。白云舒想,以后岁月长得很,不在乎这时定要争出个我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不过只是想想。
彼时以为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