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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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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声音,其实她是熟悉的,虽然只有一次。而仅有的那一次,却令她感觉自己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凉透了半边的身体。
“怎么了。”东方既白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似乎还不错,但是碰上她,口气却不自觉地显得不耐烦。
“刚刚是谁。”傅惟一用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着手开始收拾办公桌准备下班,文件窸窸窣窣的声音也通过电话传过去。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顿,“嗯?”
她想象中的东方既白此时的目光正紧紧跟随着那个有着甜美声音的小姐,以至于一时失神漏听了她的问题。
但是很显然,东方既白的回答推倒了她的猜测。“哦,是张秘书。”东方既白一向善于一心二用,但是他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满足她的好奇心,“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但是听到这里,傅惟一眯起眼睛,这样看来,他前天晚上去了哪里也昭然若揭了。心里隐隐有一股怒火,却用另一种冷冷的声音说道:“妈妈说明晚要我们回家吃饭,你要是没空,自己打电话跟她说。”没等东方既白回话,她便兀自地挂断了电话。
挂完电话,她心里隐隐生出一种凉凉的得意。她一向都是不是东方既白的对手,不管是生意经还是生活经,她都败给这个男人。然而今天,她觉得自己在发现了他的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之后,仿佛变得有些底气,如同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如果说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是婚姻中的隐瞒的话,那么第二次就是婚姻中的欺骗了。而她,最厌恶的就是这两样。但是,她觉得心安的是,她并不是触犯禁忌的那个人,即使她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个人,但是相比于令他人受伤的人,她依旧会选择自己做一个道德纯洁的人,或许她要的只是心安理得。
夜幕降临的时候,傅惟一正驾着自己的休旅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而副驾驶的位置上摆着一摞高高的书籍——这就是夜幕降临而不是暮色四合的原因。
夜晚的街道显得匆忙又繁华。路灯打在直直站立的树木上,投出整齐划一的影子,朝着一致的方向。而灯罩的周围雾气氤氲,那温暖的光圈引得飞虫颤动翅膀围绕在周围。然而在此时在路上的行人几乎没有人会停留下来长久注视这样司空见惯的景物,他们在此时要做的就是回到真正令他们感觉温暖的地方,然后安心地放松自己或者仅仅是长长地舒一口气。
对于傅惟一来说,真正令她感觉温暖的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并不是和东方既白结婚时候联名购入的公寓,也不是自己少女时代和父母在一起的那栋别墅,而是位于城东的一处两室室一厅的房产。而这对于她而言,却并不是仅仅是产业那样简单。
她抱着一摞书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又要分出一半的心来数着楼梯。有些年代的楼房就是这样,没有电梯没有感应灯具。等到她打开家门的时候,迎面扑来的熟悉气味才令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数日的梅雨天气令这样的老房屋不可避免地散发出一阵阵发霉的气味。即使这样,也令她觉得心安。好像回到这样老旧的屋子时间就会倒流到纯洁的时光。
我傅惟一,愿意你东方既白,成为我的丈夫,在上帝面前立誓,和你建立一个同心喜悦的家庭。我愿意用一生爱你、帮助你、体谅你、安慰你、陪伴你、支持你,我知道,我相信将来上了天堂我们还是会继续甜蜜。
“这是对神的欺骗,对众人的欺骗,还是对自己的欺骗?”
“区区人类怎么会不自量力对神祗说谎,”有个声音说,“况且人类又为什么要自我欺骗。她想骗过的,身边的旁人。”
“怎么可能,”她听到自己坚定地述说着,“她,只是想说服自己。”
傅惟一睁开眼睛,空洞地盯着因为潮湿而略微泛黄的天花板。那段誓言,其实只是在结婚那天照着新娘秘书准备好的卡片上准备好的誓词念出来。梦里的坚定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然而清醒后的她却无论如何无法再极其这么冗长又完整的句子。但是梦里的她,却记得那样清楚。
她,只是想说服自己。是啊,无论婚礼的誓词是怎么样,她都要说服自己相信自己是真的结了婚,说服自己相信自己是真的——活着。
突然,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傅惟一使劲地眨了眨眼,像是在诧异自己竟然在沙发上就能睡得黑甜。大概是昨晚睡觉的时间太短了吧。她起身在手袋里翻找着震动。
她躺在沙发上,为自己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这才接起了电话。
“你到哪里去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友好。
东方既白最近似乎有意无意地关心起她来,但是想到今天电话里的女生,她就觉得自己并不愿意领他的情,“不用你管。”她闲闲地将胳膊搭在额头上,挡着有些刺眼的落地灯的灯光。甚至翘起二郎腿,有些得意地抖了起来。
“啪。”
听到对方果断地结束了通话,傅惟一长长地舒了口气,也愉悦地挂了电话。
看了看时间,才四点钟不到,手机里一连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东方既白。她翻了个身,将脸对着沙发背,用手边的书盖住脸,窗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的,夜晚的雨水特别的丰盛。这样的啪嗒啪嗒的雨声,并不会令她烦躁,相反,此时的她甚至爱上这样的声响。有些声音总算是令静得叫人发慌的夜没有显得那么孤单。
屋外天地都是雨线如幕,屋内却如同偷来的一般温柔静好。
她迷迷糊糊打开被拍得砰砰响的大门时,显然是受到了惊吓。眼前的男人打在眼前的头发上湿漉漉正滴着水,连睫毛上都如同新生的荷叶,挂着露珠。但是看着男人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是令她开怀,以至于她忘记了问他为什么能够找到她,又或者,他如何得知这样一个地方。
此时的东方既白满脸怒容。傅惟一一时之间只得避其锋芒,从浴室里拿出宽大的毛巾包住他的头,细细地擦拭。而东方既白身材高大,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不免显得局促,只得坐在沙发前面的地摊上,信手拈来一本她正在读的书,假装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傅惟一用手抓着他的头发,跪在沙发上,问,“你看要不要洗个澡?”
男人转过头,冷冷地哼出声,“那我等一下穿什么。”
她似乎想了很久,但其实只是一瞬,“要么你穿我爸爸的睡衣吧,明天再让秘书送衣服过来,好不好?”她的声音因为刚刚起床变得有些沙哑,但吹到他的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性感,尤其是这样的声音里带着对他的包容。这一刻他觉得心软。
于是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惟一,我有事的时候会发短信或者打电话给你。”
“嗯。所以呢?”她撑着下巴,盘腿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眼睛。
“这样不公平。”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孩子耍赖的意味,“你今后这样消失,可不可以也告诉我一声?”
她仔细地打量他的眉眼,此时的他,眼神并不如平时那样深邃难懂,仿佛此时的他仅仅是一个担心她下落的丈夫,甚至带着一丝无辜的脆弱。
她突然抱着他的头,亲了他的鼻尖一下,“我去找睡衣。”脸上的神情是笑的。
“傅惟一。”身后的人似乎是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背对着东方既白的傅惟一此时的嘴角是咧开的。但是她还是径直走进了主卧室。很快她就找到一件蓝白条纹的睡衣,全棉的质地,十几年前的款式。也不知道挑剔如东方既白会不会干脆地拒绝。
她将衣服撂在沙发上,衣服上面搭了一条新毛巾。
“这里只有这些。”脸上的神态生动。言下之意就是千万不要摆脸色给我看,要不然就把东西掷到你的脸上。
出乎意料的,东方既白竟然相当配合地拿起了旧旧的睡衣,将毛巾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甩在肩膀上,趿着灰色的拖鞋走进了浴室。
在浴室的玻璃门快被拉上的时候,他突然从门后伸出头,“呐,傅惟一,你要不要来一起洗。”说完他很快地就关上了门。
果然,飞过来的沙发垫打在玻璃门上,掉在了地上。
傅惟一此时已经彻底没有了睡意。不过,能睡上五个钟头,已经令她感到满足。
“嘿。”从浴室出来的男人头顶冒着白色的雾气。睡衣虽然年代久远,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倒也合适。她的父亲本来就身材高大,所以东方既白穿在里面也并不显得缩手缩脚。
她看到他站在她面前,用脚踢了踢他的腿,“你要么就在地板上睡一会吧。”
“什么?”他的声音有点高,“睡地板?”
“这里是我家。”这大概就是主场优势了吧。她冲他扬了扬眉,露出一个自以为很高高在上的微笑。她突然有了对抗的勇气,或者,她一直都有,只是此时此地令她底气充足。
男人倒是平静下来。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冒着热气的头发。
她看着眼前渐渐逼近的阴影,放下手上的书本,一脚蹬出。
很显然这样的戏码并不是首映,男人似乎十分熟悉她的套路,一手抓住,顺手一拉。她赶紧用手扶住沙发的扶手。然后,刚洗完澡的男人就着惯性,覆上了她此时已经平躺的身体。
她连忙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把他往外推着。她的另一只脚此时也并不闲着,专门往他腰上样的地方踢,像是知道他身上的每一个弱点。
他笑着一边拨开她的手,一边挠着她的脚底板,嗯哼,反正知道对方弱点的人,又不止她一个。
“住手!”她尖叫着扭动着身体,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他终于找到了她的嘴唇,准确地吻了下去。
等到傅惟一气喘吁吁的时候,他终于放开她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女人,用手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
她被看得有些尴尬,被握在他手中的脚有开始不自觉地蹬了蹬。
他咧开嘴,替她理了理刚刚因为打闹而松散的头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闷地问。
“惟一……”
“嗯?”
“守守……”
“嗯。”她在他的怀里笑出了声。
“就这样好好的。”
“……”
“不要动,让我抱抱你。”
惟一终于缓缓地举起自己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他。双手在他的后背轻轻地抓着。额头抵在他胸膛上蹭了蹭。终于不再动作。
窗外狂风大作暴雨滂沱,但是她却仿佛听到沙漏的沙子细细的流了下来。漫山遍野都是今天。她真的想就这样一夜白头。
感情浓烈却不一定能够相伴长久,而她和东方既白甚至谈不上爱上对方,却有一种淡淡的关怀,也许就是这样淡淡的感情才能够支撑着彼此相互搀扶着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而长久才是她心中一直渴望的东西。
屋内一时间静得可以听到浴室里花洒滴水的声音。
“守守。”
“嗯,”惟一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确定他怎么会突然这样唤她,她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声音轻柔,“你怎么知道……”
“你是说你的这个小名,还是你藏身的地方,还是……”
“嗯?”
“因为我是你的丈夫。”他的眼神坚定而温暖,“我当然清楚你的一切。”
那一刻,她突然生出一种类似感动的情感,她并不信任他,或者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就很难再全心信任一个人了,但是此时他所说出的话却令她动容。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关注她,关注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没有人清楚她的一切。或者,她也在不知不觉中拒绝着旁人的接近。但是此时的他,突然告诉自己,“我清楚你的一切”她还是觉得开心。这个世界的人多么孤单,没有人可以真正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如果有人愿意走进你的内心,那一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她终于还是咬着嘴唇问出,“那……文迪呢?”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她重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的搂着他。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这样的眼神令她感觉害怕。那是她抓不住、触不到,甚至无法接近的世界。因为他从未试图让她走进他的心。
夫妻之间,需要走进对方的心里吗?她并不恐惧自己所有心力付诸东流,她害怕的是如果有一天他爱上她,而在她理所应当享受着他的爱的时候,他又收回了他的爱,那时候的她,应当怎么办。
“她……”
她仿佛不想听到任何他对于文迪的感情。此时的她无法走进他的心里,但是不管当下谁占据着他的心,却只有她能够正大光明地陪在他身边。所以她选择仰起头狠狠地吻住那个说着“我是你的丈夫”的男人的嘴唇。
怀里的女人依旧不愿意正视任何的问题,只想着逃避。
东方既白在心里叹了口气,以一种她无法抗拒的方式更加激烈地回吻她。仿佛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又或者,他也只是在说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