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操》雁回九空

6、三分堂

　　要说络最怕的是东西？角门上下都知道，一定是逮着机会就抓她小辫子的纬因师兄。
　　要说络最讨厌的东西，除了葱花就是三分堂了。

　　憨厚的德渊师兄给青坛送来了新制白衣，“每个新晋弟子都要在堂内修行，道法小成才可以返回各门内。”

　　青坛点头，角门位于主峰西北方的天穆峰，峰上景色宜人，花红柳绿、莺啼鹤舞、白雾袅袅、荒无人烟……只有离羊常驻门内，其余弟子十之八九居于三分堂，剩下一二在天穆峰各处修行。纬因事物极多，替青坛翻找出一套合适的衣裳后，连亲自送去都没做到，就被几位潜修的师兄抓去了。络更是可怜，被德涯制住，径直打包送入三分堂中的离二班……

　　“小坛，去了三分堂一定要记得找我……德涯师兄、德涯你偷袭我、我不服！”络的尖叫余音绕梁，惨痛不已。

　　德渊笑眯眯的看着青坛吃下一枚赤红的小果，“这是黍果，食之三月不饿，小坛师妹你新晋入门还未辟谷，可先用此物饱腹。”

　　青坛呆呆的盯着红红的小果，如果有这个……王燕儿也许就不用死了吧……

　　“师妹你如果收拾妥当了，就去师尊房内，她老人家有话嘱托你。”德渊顺手将青坛的小包裹挽在臂上，想了想还替青坛召出一面水镜，方掩门而去。

　　“就去……”青坛快速的把头发团成双丫髻，水镜中出现一个陌生的女孩，五官清秀，粉嫩的面颊，哪里有以前骨瘦如柴的影子。青坛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触电一般将双目收回，出门去了。

　　德渊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就看到青坛从门内走了出来。青坛向德渊见了礼，德渊便熟门熟路抱起青坛，腾空而起。

　　“师、师兄……”青坛低唤，这样出门便抱的待遇实在是她平生近十年都未有过的经验，加上又是一位才见过一面的师兄，更觉别扭。

　　“坛师妹，”德渊一脸温厚，“我虽然入门百年，但资质驽钝修为不足，纬因师兄特意叮嘱我定要抱着你，否则宝器上踩两人我怕力有未逮……”

　　青坛心里骂自己不识好歹，摇摇头，主动搂住德渊的脖子，德渊不用担心青坛，飞剑也稳了许多。

　　德渊的飞剑与德渊本人极像，没有纬因散风的锐气，没有络参商纱一般华丽的宝光，飞的不快但却很稳当，两人往东直飞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途中也遇到了两三个御剑而行的同宗，五音宗一般一甲子才入门三四个弟子，所以各门内对都对门下师妹师弟照拂多多，青坛被德渊张扬的一路抱来，遇上的人大多笑着点头，一脸“吾理解，吾也想抱小师妹”的奇妙表情。

　　德渊目不斜视，径直将青坛送至同三班的院外，又叮嘱几句“不要顶撞师长”，“不要急功冒进，成绩不好也无妨，”“若有事只管来离二班找我们……”和离羊说的差不多，青坛一一应下，心里却很开心。

　　三分堂位于商门天瑞峰半山腰，一条小溪绕山而下，转进了商门，为破风门主培育心爱的玉莲立下汗马功劳，又绕了个大圈，划出了三分堂的地界。

　　三分堂内朴素得惊人，黄泥墙、红泥墙、灰泥墙的三种房子一一用竹篱笆隔开，房顶铺着厚厚的蓑草，茂盛的植物几乎快将矮房淹没……看起来十分熟悉……

　　青坛推开半人高的篱笆，院内如一般人家布置着鸡笼、石磨、水井，看着就让人亲切的大笤帚放在门侧，一棵歪脖子柿子树下摆放着几张竹椅。

　　穿过院子，房门大开，轻轻的笑声从窗户那头飘飘荡荡的传了出来。

　　泥土坯的房间不大，就像青坛曾见过的私塾一样，放着课桌椅。房内三人看着青坛进门都停了嬉笑，好奇的打量青坛。

　　“是青坛吗？”一个漂亮的女孩笑着向青坛打招呼，“我是若瑶，昨日我们都曾见过的。”

　　青坛点点头，向三人笑了笑，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手心中什么痕迹也没有。

　　“青坛是哪里人？”若瑶平生都被父母宠爱长大，身上自有一股骄傲气度，“我家在金陵，我姓陆。”

　　甘生是官家子弟，罗门则是武林中一位神秘老妇的孙子，两人见多识广，都听过金陵陆家的事迹。陆家为江南第一商，金银无计，陆夫人美丽如仙，独占宠爱，膝下仅有一女，出生时身带异香，天有瑞云盘桓天际三日不散……甘生和罗门互相望了望，各自安静。

　　“我家也在金陵附近”，青坛根本没听过什么陆家，神色自如，低声回答，“我叫青坛，没有姓。”

　　青坛话刚落，房门就被推开，一位穿着普通儒衫的年轻人走进房内，若瑶转正身子，正襟坐好。

　　年轻人向四人笑笑，“我名盘琼，没有姓。”青坛有些吃惊，若瑶的耳朵红了。

　　盘琼看起来二十三四的模样，腰上腰牌是翠玉一枚，居然是宫门弟子。他一身霜色，和五音宗满眼雪花白大不一样，头上用一枚金簪绾发，眼角微微上挑，一副慵懒的模样。

　　“世间凡俗庸庸碌碌，忙碌一生却只得尘土。”若瑶的耳朵似乎更红了。盘琼面无表情，径直往下说，“我奉宗主命，教授诸位同律一道，悟通同律则可初通天地，延寿百年。”

　　“本课每日辰初点卯，辰时学律，巳、午、未午休，申时学乐。”

　　“宗内各门，据传商门擅击，角门擅护，徽门擅玄，羽门擅阵，但万法归宗，同律乃万法之祖。”盘琼噼里啪啦讲了一段，满意的看着弟子们一脸困惑，“我给你们演示一次。”

　　青坛瞪大眼睛，盘琼的动作非常慢，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某处轻轻一点——

　　仿佛某种东西受到干扰，以极快的速度扩展开去——
　　最终集于土墙上的某一点——

　　“嘎——”一道浅浅的划痕出现在甘生位置的泥墙上方。高高在上好像在俯视和嘲笑四人。

　　“你们可有感觉到什么”盘琼微笑着问。刚刚一指看似简单，却非百年功力不能做到。

　　罗门曾经习武，五感十分灵敏，“弟子感到有弦从头上拂过！”想了想，又补充，“就是南海一派的天蚕丝！”

　　“你有如此感觉……甚好……”盘琼嘴角抽了抽，转向剩下三人。“你们呢？可有感到什么？什么都可以。”

　　“弟子并未有什么感觉……”甘生突然站起身，“可弟子不想再坐这个位置了！”甘生仆一离开座位，只听“喀喀喀”的一阵怪响，泥墙居然出现数条巨大裂痕，最终垮成了一堆瓦砾，甘生原本坐的桌子也碎成了碎片。

　　“大概，是这房子被人演示多次，伤了筋骨……”盘琼面目隐藏在灰尘后，声音变的干瘪瘪的，“甘生天赋异秉，以后定可将徽门绝学发扬光大……诸位请随我到院中来……”

　　在柿子树下，四人一人捡了一张竹椅坐好，盘琼继续问题。“剩下两位可有感觉到什么？”

　　“弟子……”若瑶似乎特别怕盘琼，声音有些怯，“弟子似乎听见了一声轻响。”

　　“嗯，甚好。”盘琼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连连点头，此甲子收入的几个小弟子，资质天分确实极好，这个小姑娘的大名他曾在师兄口中听过，特别叮嘱他注意留心。这次一见，相当不错，资质可比商门海清。

　　青坛一直在仔细回想盘琼的动作，不知怎的，在盘琼手指按下去的一霎那，她感到了很强烈的不适感，头晕欲吐，不过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快的让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幻觉了……
　　大家都很快的说出了自己的感觉……可她，除了难受，什么也没有！

　　“青坛你呢？可有感觉到什么？”盘琼直接点名，纬因虽然托他多多照拂青坛，可也不能太明显是不？“感觉不到也尽可说出，很平常的。”

　　青坛被四人注视，想了想还是决定照实说，“弟子感到很难受……”

　　“很难受？”盘琼重复一遍，走到青坛身前，伸手抵在她头顶，“可有感觉？”

　　青坛轻轻摇头，突然一阵强烈的蜂鸣声从头顶响起，青坛直接在若瑶的尖叫声中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