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操》雁回九空

2、络

　　九天之上有什么？青坛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以前的快乐记忆好像被几个月的疯狂吞噬了，连父母弟弟都只剩了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倒是和自己作交换的王燕儿哭泣的脸变得越来越清晰。

　　金色的阳光照在云端，泛出温暖湿润的气息，偶尔看到云朵缝隙中露出的焦黄土地，佝偻行走的黑点，让人恍如隔世。

　　青坛被少年抱在怀中，少年发丝带着淡淡的香气，“青坛你别怕，”似乎察觉到青坛的僵硬，少年说，“散风是师傅赐给我的宝物，不会掉下去的。”

　　过了片刻，前方大地上隐约出现了一片村庄的轮廓，少年又问，“青坛你是不是饿了？我们下去帮你找些吃的吧！”

　　青坛摇摇头，有人的地方比荒野更危险，她宁愿饿死在天上也不愿意靠近那些飘着奇异肉香的人群。

　　“我们不去就是，”少年抱着青坛的手紧了紧，又絮絮叨叨起来，“这次我和师傅走了十三州，你是唯一一个被带回来的……”

　　“……青坛你运气真的不错，知道么，金霞君自从入魔后，就不认得人了，我们跟着他跑了好久，你是第一个看到他活下来的普通人……”

　　“天下万物都要遵守天地的规则，我和师傅救不了每一个人……但是救了你，你就抓住这份天地赐予你的机缘……”少年的声音像流水一般，淹没了青坛。

　　青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简单的床铺上，碎花的被子单薄却干净。

　　“啊，坛姑娘，你醒了！”身边传来陌生的声音，一个面颊圆润的女孩眼睛忽闪忽闪，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是纬因师兄把你带回来的，我是角门的络，纬因师兄托我来照看你。”

　　“纬因师兄……”青坛轻声念了几遍，喉咙中好像火烧一样，络端来了清水，想喂她喝下去，青坛下意识躲开，却全身无力。

　　“别怕，”络微笑着扶起青坛，“纬因师兄难得回来，正在拜见龙龈长老，你先喝点水。”
　　青坛不说话，默默的喝光了水，络临出门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传来细细的一声“谢谢”。当下回头一笑，轻轻的把木门掩上。

　　青坛在小屋中住了快月余，每天络都会准时送清水和米粥进房，除了最开始几天头还有些昏昏沉沉，整个人很快变的精神起来。

　　络是个很开朗的姑娘，多次邀请青坛走出院子逛逛被婉拒后，就开始与青坛聊天了，络修真时间似乎并不长，但是口才很好，记忆力更是超群，不知从哪册典籍中看到的某一段有趣的话都能记住并一一复述，远从清浊帝君造世开始，一直说到天地规律——无因帝君的出现，近从门派‘甲子奠’开始说到这次天下大旱异动连连，没准真是无因帝君老祖宗重生的先兆呢？

　　“无因帝君怎么又是老祖宗了呢？”青坛天性沉稳，但毕竟也是小孩，在络数次善意的接触后，也喜欢上了这个笑起来双眼弯弯的‘姐姐’，即使这个姐姐的真实年龄可能有些吓人……

　　“小坛，我们五音宗可以算是最古老的门派了，虽然听说这一千多年来的琼觞宴都是昆仑、囚火拿的第一……我说这些干什么！总之，我们五音宗的老祖宗就是清浊帝君后第二位上上上上神——无因帝君！！！”络两眼放光，“小坛你运气很好哦！！我们五音宗收徒要求很高的，一个‘甲子奠’才收几个弟子呢，一个甲子可是你们的六十年！”

　　“上上上上神？这、这是无因帝君的名号吗？而且‘甲子奠’才收徒，那络姐姐你不是有——”青坛一脸严肃认真，漆黑的双眸盯着络，让络都有些羞愧。

　　“小坛、你，是上神……哎！说我的年纪干什么？既然修仙就要斩七情断六根，山中无岁月，叶落不知秋，对我来说，世上只有师傅、师兄、师妹、师弟和无关的人了。”络虚起眼睛，一本正经的盯着院子繁茂的樟树，声音也飘渺了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青坛一愣，下意识的转移话题，“络姐姐，跟我说说无因帝君的故事吧，还有那个什么宴……”

　　“嗯，”络笑眯眯的转过头，她是上上期‘甲子奠’收入门下的弟子，可角门偏偏承道稀少，她居然算是角门最小的一辈，平时根本没有机会跟人说这些陈年往事——全宗的人都知道，有空还不如多练几段曲子感悟下天地什么的！憋屈了百来年，终于找了个机会说说话了，怎么可以放过……

　　“据我师傅告诉我，这故事也是她的师傅告诉她的……清浊帝君分开天地后，天地还是茫茫一片，只有恶风、瘴水、病气、焦火四种景象，惨象维持了很久后，终于出现了天地第一抹‘音’，就是我们的老祖宗无因帝君了……他手持一张石琴，只拨了五下！就将恶风引到了沙漠永世徘徊，将瘴水化为清泉生生不息，将病气赶进森林，将焦火封入地下，最后一下，天地出现了规则，万物开始生长……”络一脸崇拜，“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无因帝君突然去世，我们五音宗就定下了每六十年出山一次的‘甲子奠’规矩，大概宗主和长老师傅们还是想找到无因帝君的转世吧……这个故事不管听几次还是能让我激动呢……小坛你觉得呢？”

　　“原来人真的会转世，我一直以为是假的。”故事并不长，却让心不由多跳了几拍，青坛眨眨眼，似乎连听到‘无因帝君’这个名字都能让人折服。

　　“当然是真的！以前你可以想象自己能翔于九天之上吗？”青坛摇头，络得意的笑了，“世上的轮回生死，都是老祖宗无因帝君创造，肯定是有的，就连我们每次‘甲子奠’要找的时辰都是经过万象长老和金霞君推演星盘才确定，是天地灵气最浓郁，最可能诞生转生神灵的时候。”

　　青坛觉得自己耳边似乎溜过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来不及细想，络已经开心的讲到下一段故事了……

　　“小坛我告诉你，你不要看我年龄稍大，其实只要你修仙小成后，也不会变老了……”

　　“小坛你知道吗？你每天喝的粥里面都有炖的烂烂的肉芝，是后山的天地灵气氤氲长大的，用来易经洗髓再好不过，跟那些邪术养出来的‘血太岁’可不一样……”

　　“纬因师兄以前几百年都被长老们以为是无因帝君的转世哦……可惜……哎，要是他是的话，我们角门就不会因为没有长老而被他们嘲笑了……”

　　“石琴对我一点感应也没有……怎么会呢，我也是按时辰生的啊……”
　　“小坛……”
　　“小坛……”
　　“你怎么睡着了？哎呀，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