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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风一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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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细叶榕是一个作家,也许它就能解释它和它身下的那棵扭曲的一起的枝干发生的那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感情叫做什么了。
可是它不是。
细叶榕是细叶榕,不是女巫布莱尔,它说不出那些悱恻缠绵的语句也说不出深奥得连菜菜都听不懂的警示定律。
它只是细叶榕。它的一生,就是将另一棵植物慢慢占领,日复一日地抢夺它的水分,直到日益虚弱的它不再反抗,直到它可以将它已经变得十分粗大的根茎深深插入它身下的仰它鼻息而活的它的体内,缓缓抽干它的水分,将它据为已有,与它融为一体。
“另一棵植物”?
细叶榕开始有些纠结了,它明白,它的到来带给另一棵植物的是毁灭,是绞杀。
细叶榕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它是由一直飞鸟带来的。它的种子刚好在飞鸟飞过的那一刻挣脱开了飞鸟的身体,落入了湿湿热热的泥土里。
就这样,细叶榕落在了一颗红壳松的身边。
那时,红壳松还很小。
细叶榕的种子落下来的时候,红壳松正好在睡觉。那天天气很好,太阳也不是很大。森林里的小风一直在徐徐地吹着,不紧不慢,就像菜菜去上化学课的时候的步调,哪怕那时已经上课很久了。
在红壳松的周围,安静一片,因为大家正在做光合作用,吸进二氧化碳,呼出氧气。
当然,没有基本生物知识的红壳松小朋友并不知道它的体内正在发生着什么,只是浑身上下的清凉,让他觉得很惬意。
等到红壳松醒过来的时候,细叶榕已经在它的身旁安根扎寨了。
细叶榕只是棵种子,在它还没有露出头的时候,周围的大树都不会注意到它。
不过,注意到它又怎么样呢?大家也只会尖叫而已,是的,尖叫,没有一棵树愿意被占有,被活生生吸干水分而死,细叶榕想。
等到细叶榕的小芽长出了湿土,红壳松才在某一天的下午发现了它。
嫩嫩的小芽,就像所谓的正太,美好而单纯。没有人知道,这个小芽是细叶榕。当然,自认为很腹黑的细叶榕是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身份的。
只会引起无意义的哀嚎,细叶榕想,我希望我能在不知不觉中将它们杀死。
红壳小松看见小芽的时候,小芽正在东张西望。
“你在看什么?”
“你在想什么?”
“你在找什么?”
一连串地问题问得细叶小榕有点莫名其妙。它只是在借着下午的细微的夕阳打量它周围的环境而已。
“没什么。”语气硬的连海绵体充血过后都没这么硬。
“你多管闲事。”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因为不想回答了,细叶小芽干脆选择了沉默。
也许是人生中的第一次交谈,所以细叶小芽小脸憋得有点泛绿,
“哈哈,你真好玩。”红壳小松笑了,笑得枝叶乱颤,像是小风在它的枝杈之间乱窜。
笑点真低!细叶小芽想着,还是个无趣的家伙!
“不想回答可以不说话啊。”红壳小松笑罢,用最下面的枝杈点点小芽的尖尖。
“••••••”
“哎?真的不说话了呀,哈哈,别这样啊,来,聊聊天吧。”小松笑得两眼眯眯。
“••••••”
“还是不说话么?”
“••••••”
“真是不可爱。”
“••••••”
“啊,你今天••••••”
“烦死了!你就不能安静点?”
红壳小松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打断了。小芽的怒气冲冲在它眼里就像一出滑稽的剧目。于是小松开始哈哈大笑。
这段小小的插曲直接决定了小芽的去向。
小芽决定,它要将小松活活缠死!
让它永远闭上嘴!细叶小芽恶狠狠地想着。
小芽开始将它的小小的根部扎入更深层的土壤,只有这样,才能吸收更多的水分,只有这样,才能将那棵烦人的红壳小松的水分都过来。
让它永远闭上嘴!想到这,小芽不禁露出了第一个邪恶的微笑。
“哟~今天心情这么好啊!”红壳小松笑吟吟地看着在一旁偷偷算计它的小芽。
“是呀~”马上就能让你闭嘴了。
小松其实不小。
它已经活了大约菜菜的爷爷的年纪了。之所以叫它小松,那只是因为,“萌”!
一棵松树要活多少年才能算老呢?这是小松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为什么小松能思考一个这么无聊的问题这么久呢?因为它没有其他的事能干。
“这就是你跟我搭讪的动机?因为你实在是无聊够了?”细叶小榕晃晃脑袋,对着小松邪邪得笑着。
“唔••••••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呢。只是这么想跟你说话于是就说了,把动机化作语言来解释的话,也就是,想跟你说话吧。”小松开始自言自语地思考小芽的问题。
类似于库洛洛的思考回路回答出的问题让小芽紧紧地皱着眉头。小芽想不通小松究竟想说什么。
其实,这个世界上你想不通的是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例如,跟你的想法不一样的人的想法,布莱尔的话,还有银魂的标题。
“嘛~就是想做就做的另一种解释吧。”小芽抖抖今天刚刚长出的枝杈,仰着头开始看着小松。
有这个家伙陪伴还是挺好的么,小芽想着。
小松很喜欢这棵小小的芽儿,尽管脾气不太好。小小的,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小松知道小芽是什么。小松也知道,小芽选择了它。猜测并且证实了小芽的决定的时候,小松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它已经孤单了很久很久了。
死之前还有小芽陪着还是挺好的么。小松想着,既然生命是交给它的,那死之前欺负一下不算过分吧。
于是,小松开始每天例行的骚扰行动。
从抗拒到妥协,小芽的一切,小松都看在眼里。
现在的小芽已经慢慢初具一颗小树的形态了,小树细长的枝干软软地缠在小松的躯干上,看上去像两棵正在拥抱着的树
小树用着自己最大的力气向下扎根,小松的每日调戏一刻让它受不了。
让它永远闭上嘴!小树愤恨的想着。
言语上的欺负比不上身体上的行动,小松开始时不时感到窒息了,水分也被小树霸道地抢去,小松上端的叶子开始渐渐泛黄了。
小松的有气无力的言语调戏从每日一次变成几日一次,小树在心里得意地大笑。
叫你骚扰我,哼!
小松开始变得沉默了,因为它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水分的缺失,在这个太阳光四处照耀着的地方,脱水的症状会更加严重。
尽管如此,小松依旧很高兴,有人陪的日子会过的很快很开心。
可是,小树不开心了。
小树怀念起了小松每天的喋喋不休,小树怀念小松欺负它之后坏坏的笑,小树怀念小松在起风时低低的吟唱,小树也怀念小松有力气调戏它的时候的声音。
人贱,树也贱么。
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才翻然悔悟。被人说到烂了的道理。
当然,对一棵树来说,让它参透这个道理不如让它放弃本能。
小树的本能就是掠夺,掠夺的本质就是生存。
小松也有生存的本能,只是来得不如小树的激烈和极端。
人类的本能和树地本能是不同的。一个是动物,一个是植物。
但是,出奇的相似的,掠夺,似乎也是人类的本能之一。不得不说,人类的本能真多啊。
小树和小松才不会在乎所谓的人类不人类的,正如同人民也不会在乎什么政府不政府的一样。
反正人类说的话很少兑现过,政府的政策也很少执行过,例如养老保险还有房产调控。
小松的日益虚弱让小树产生了一丝丝的后悔。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是缠在小松的身上,而是另一棵树上,小松会不会可以继续活下去呢?小树开始希望小松继续活下去。
可是,小树知道它的所谓的“如果”毫无意义。如果小树不是缠在小松身上,小松不会死,但也不会遇到小树,如果没有遇到小树,小树就不会有理由希望小松不要死了。小树不会再小松的生命中出现,自然,小树也不会有任何关于小松的希望。
总之,一个“如果”,两个故事。
小树不想小松死了,小树想小松给它说笑话,欺负它,可是,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小树渐渐占有着这块土地的所有水分,小树也渐渐变成一棵真正意义上的细叶榕。为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细叶榕呢?
“占有”“绞杀”似乎变成小树的一种任务,一种与生俱来的任务。
只有当你做出点什么的时候,你才会变成一个XX。类似于,当你拯救了世界的时候,你才会变成超人。超人在拯救世界之前是超人么?不是。在拯救世界之前,他只是一个外星人,拯救了地球之后,他才是地球的超人;或者是说,只有当男人长出了两颗蛋蛋和一根XX的时候,好吧,第二性征的时候,他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那在此之前是什么呢?不是男人?有人会回答你,在那之前,那顶多是男孩!
同理,你得做出点什么,别人才会给你贴上一个标签。例如,只有当你说了什么与别人不一样的观点的时候,别人才会给你贴上一个“思想有问题”的标签。其实,被贴标签是一件很烦的事,可是,有的人却乐此不疲,给别人贴标签是一件便利的事,就像是给水果归类一样,苹果,长成了一颗苹果,所以它是一个苹果。
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于是,他就是杀人犯,哪个星座的杀人犯最多,哪个星座就最危险,或者是说,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借口就是,我是XX座的,所以我杀人理所应当。
很可笑啊。
小树想要成为细叶榕,就要杀了小松,这样,它才是一颗细叶榕,在此之前,它只是一棵长得像细叶榕的植物而已。
小树长成了大树,原本比它还高的小松却因为水分缺失而萎缩了。看着和自己的躯干纠缠在一起的小松,大树叹了口气。
“小松,还活着么?”
“嗯”
看着随着小风而微微颤抖着的树叶,大树突然很想长出一只手,用指上的螺旋好好感知一下小松的呼吸,和小松的心跳。
小松也许是有心跳的吧,大树想着。用枝杈轻轻碰了碰小松,小松只是晃了晃躯干,就像是赖在大树的怀里撒娇一样,躺在大树的躯干上,不动了。
小松快死了。树叶干枯着,像垂暮的老人。终于,干枯得像自己的年龄应有的样子了,小松想。
大树想放手,但是放不了。
大树想走,但是走不了。
就像所谓的感情,付出了,就收不回。侵占了,造成的结果,修改不了。
大树想,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选择小松。
大树想,它是喜欢上小松了吧。不,但又说不上。依赖么?还是其他什么的暧昧的情感?
大树想不通。只要一碰上小松,大树就会想不通很多问题。
阳光这几天依旧是猛烈的,像是要摧毁一切的猛烈。
红壳小松支撑不住了。它的躯干的根部被大树撑开,干裂的树皮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
“呐,小松,你说,我们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
“谁知道呢,谁说一个故事就一定要有一个结局?”
“也对。”
我要死了,小松笑了笑,真好,要死了。
大树像是回应小松的心理活动一般,抖了抖树冠,将自己的根,向更深地地方探去。
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就让我,替你活下去吧。
“••••••”
大树喜欢小松,大树以自己的本能伤害了小松,小松死了。
小松的死也伤了大树,说到底,大树伤了自己。
我喜欢你,我伤了你,我伤了你的同时,你伤了我,那么,可不可以等同于,我伤了我自己?
说不清的,本来,谁上谁,谁伤谁,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