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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2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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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女见伏杜久久不语,悠然长叹一口气:“早知道刚刚摔死就好了……活着是很麻烦的事情,对不对?”
“别乱说!”伏杜颇为紧张地呵斥道。在师兄师姐们讲述的故事中,有些地方是所谓“邪地”,在那里对任何人发出的诅咒都会实现。虽然并没有人亲历过这样的事,但伏杜对这些东西却都是宁信其有的。
青女从他怀里挣出来:“没有乱说啊,被人嫌弃的感觉,真的还不如死掉。”
“没有嫌弃你。”他低声道,伸手搭在青女肩上:“我……我不想娶你,不仅是因为春锦的事情——我是要为父母报仇的,宋家的本事,你也见到了。如果我娶了你,报仇不成死掉了的话,没了丈夫你怎么过呢?”
“就算你不是我丈夫,你死了我也没办法过下去啊。”青女垂下长长的睫毛,有闪烁的泪珠缀在上面:“我……”
“傻透了,你。”伏杜伸开手臂,把她圈回怀里:“为什么喜欢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永远离开你的人啊。江湖中有多少少年英豪想要求娶你,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不知道。”青女顺从地把头靠在伏杜胸膛上,紧了紧散开的衣领襟:“‘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许就是这样吧?至于别人……也许很好,也许长得比你俊俏,也许比你会逗我开心,也许比你武艺高强能保护我,可我偏就喜欢你一个人,那能怎么办呢?”
伏杜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青女对他的爱慕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自己能回馈给她什么。他能给的只有这幽深谷底凉薄月色下的一个拥抱,再多的,给了也只会添加她的妄念,那对她并不是好事。
不过,这个拥抱可以很长。夜太凉,这拥抱有着出现的必要,也有充裕的借口。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躯体,只有彼此依偎着才能寻求到温暖。伏杜的下巴抵着青女的头顶,不知不觉间怀中的女孩子呼吸渐渐变得绵密细长——她睡着了。
但伏杜却无法合眼。他心中一张一张熟悉的脸庞交替出现,那些往事,就算被他用劳累强行压制在心底,却也不会自己消失。父亲,母亲,二叔,家人,春锦。
他原本以为他只要向铁箭门报了大仇,就能放下对他们的追思和歉疚,毕竟对于死去的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可现在那宋大公子说春锦还活着,那他该怎么办呢——如何去找到她,要怎么对待她。他的心已经给了青女,就算他仍然信守诺言娶春锦,对她也未尝是公平的吧。
不知不觉间,长夜已悄然逝去。天边现出灰白色,又被橙红色明霞染过,待红日初升后,天地顿时明亮起来。山谷中的一切景物,现在终于可以看清了。
“好漂亮。”青女轻声叹道,伏杜这才发现她已经醒了——怕惊醒她,他一夜未曾动过肢体,再加上那一摔,现下当真是浑身酸痛苦不堪言:“你起来好不好?我……我腰疼。”
青女忙跳起来:“对不住啦,允之哥哥,你……你还好吗?”
伏杜挣扎起身:“也许还不算太差……就是……很饿。咱们得先去找点什么东西填肚子,然后看看这儿能不能出去。”
青女点头,脸上突然浮起一片红晕:“好……你说什么我都听。”
伏杜原本刚刚弓下身体想掬一口溪水喝,但听得青女声音里藏着的那丝腼腆忸怩,顿时呛住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俩把山谷的大部分地区都兜了一遍——所有他们勘察过的地方都没有人可以出入的路径,唯一的收获是两只还算肥大的山鸡。这山谷底部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溪两侧的地形却截然不同。一面是和缓山坡,遍生森森巨木,另一面却是陡峭悬崖,只有灌木和怪松生长。
青女的匕首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伏杜滚下来时手中却还攥着长剑。于是他们只能用惊霜给山鸡开膛破肚。剑器实在不适合拿来宰割这么小的猎物,伏杜只能站起身,让青女抓住山鸡,然后用雕花般细致小心的手法划开鸡腹,将它洗剥干净。
“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青女坐在溪边,看伏杜清洗山鸡,笑得眉眼弯弯:“我先去抱些柴火来吧,把火点起来。”
“也好。”伏杜叮嘱:“快去快回,不知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大物……你把惊霜拿去防身吧。”
“你怎么办?”青女拎起惊霜剑,突发奇想:“若是有熊啊狼的跑过来,你怎么防身?”
“把山鸡丢给它们祈求它们放过我。”伏杜老老实实地回答:“性命总比食物重要。”
所幸直到青女抱了足够烤鸡的干枝回来,也并没有熊或者狼跑来找伏杜麻烦——不过麻烦这东西也有可能是自己找的:“你带火石火镰了吗?”
“……没有。”伏杜惊诧:“我练剑干嘛带火石火镰?我又不是去野炊的。”
“可是我也没带。”青女摊手:“没有火,难道咱们吃生的?”
“其实饿惨了的时候也不是不行。”伏杜捡起两块圆石头:“不过我觉得可以先试试击石取火,虽然我猜咱们俩谁都不认识燧石长什么样子……”
二人轮流,约莫换了二十多块石头敲击,都累得双臂酸软时才终于敲出一粒火星落在了干树枝上。这来之不易的烤山鸡虽然没有盐豉相佐,但饿了将近一整天的伏杜和青女还是飞快地吃掉了其中一只,另一只也拽了一多半下来。
“真是好吃。”青女捂住嘴,竭力掩饰吞下一大口鸡肉的不雅动作:“我觉得这山鸡的味道很不错,回头出了这山谷可以烤给爹爹尝尝。”
“那是因为你饿啊。”伏杜回答,声音和嘴里的肉搅在一处,多少有些混沌:“现在给你硬饼子和冷水你都会很感动吧?”
“不会。”青女翻了个白眼:“除非我马上要饿死了,否则永远都不会爱硬饼子!就算这山鸡无油无盐也胜过那劳什子……”
然而,伏杜却突然截住了她的诉说,将手指竖在唇边,做口型道:“噤声!”
青女立刻蹦了起来,她原以为是铁箭门的杀手寻来了,吓了一大跳,正欲哭无泪间,却发现循着伏杜目光方向会看到的,并不是什么杀手——甚至不是人。那棕褐色的影子,像是小山包一样的大小,除了熊,还能是什么?
这地方果然算是邪地!居然真的有熊!青女一个激灵,小步小步靠近伏杜身边,轻声问:“它发现我们了吗?”
“我又不是熊我怎么知道啊?”伏杜惨笑,手紧紧按住剑柄:“这里还有火,它应该不敢来吧?”
“……万一来了呢?”青女紧张:“我的匕首不见了,你一个人能对付一头……啊不,两头熊吗?”——就在她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小山包一样的黑色影子也晃到了溪水对面。
“……别说两头了,一头都很难说好不好?我可没试过和一头野熊喂招啊。如果它们来了还能怎么办,跑啊。你逃命的速度应该不比出剑的速度慢多少吧?顺便,抽一根燃着的木头走,熊应该是怕火的。”
青女紧张地点点头,想伸手去抽取木枝,正在此时,一头熊涉过溪流,冲了过来。她一急之下抽动了篝火最底部的树枝——于是,火堆散了。
也正在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公子,那边儿有人点火,说不定是那两个小东西呢!”
伏杜来不及对付熊了,大喝一声“快走”,便拽起青女朝十几步开外的陡崖边冲了过去。可青女在他拖起她之前仍然把手上着火的树枝丢在了熊身上。野兽那腥臊的臭气混杂着毛发燃烧的味道简直催人作呕!
于是,被冒犯了的熊连同它不知什么关系的伙伴一同追着两个仓皇逃命的人,并且发现这两人神奇地跳上了高高的陡崖,任它们在下头如何折腾都上不去,只得站在那里咆哮嘶吼。从这个方向近看,这两头熊的个头大得出奇,白色尖锐的脚爪光是看着便叫人不寒而栗。
“糟了。”伏杜拉着青女藏身在一丛灌木后头,也顾不得蚊虫叮咬一动都不敢动。他的鼻尖沁出细汗:“它们若是在这里不走,过会儿铁箭门的人来了咱们可就完蛋了。”
“刚刚那一声是不是铁箭门的人喊的?”青女往他怀里缩了缩,脸上写满恐惧:“都已经大白天了,他们还不走吗?不怕被我爹爹发现吗?”
“你爹爹就算发现咱们两个不见了也不见得能想到是从这里摔下来的。”伏杜叹口气:“他们肯定会把上头打斗的痕迹处理掉!”
青女张嘴欲言,伏杜却伸手指按在她樱唇上,示意她从灌木密密匝匝的枝叶中往外看。
果然,几个黑衣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踢了一脚地上还没吃完的半只山鸡:“这火堆还没完全熄灭呢,会不会是那姓伏的小子点的?”
“还是大公子英明,不然咱们以为他们跌下悬崖必死无疑,说不定还放了这两个一条活路遗祸咱们呢!”另一个立刻更大声音地接了这句话。
被叫做大公子,右手腕处被层层绷带包出一个白色球的青年男人笑了笑:“那是自然,你们还不快去……”
他的“搜”字,被突然冲出来的熊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