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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洞房昨夜停红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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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玦醒得早,洗漱过后颜汐还没起,时辰尚早,他身上还穿着吉服,便没有叫醒她,自己先去换便服。
出门却发现了阿筝,她倚在门边儿寐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叫醒她。阿筝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看到他猛然慌了神,一下站了起来,然而腿脚发麻,脑袋又晕,竟是站不稳,前前后后踱了几步才定住,“慕容庄主...”
慕容玦却不再看她,只道,“进去伺候你家娘子。”
阿筝低着头慌乱的应着,行了个礼便进了房。
慕容玦顿了顿脚步,往鱼戏莲走去。
阿筝走进内室,颜汐竟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眼睛还肿着。又思及方才慕容玦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心疼。
她跟了她那样久,怎会不知道她。
不管受多少委屈面上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有什么事儿从来不说,只自己憋在心里,琢磨过去了便过去了,过不去便成了道坎儿。这些年来她在司徒府连一个高等丫鬟的地位都不如,其中酸楚也就不言其数了。
今日若不是她进来,她定是又要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阿筝忍着担心晃醒她,“阿汐,起来了。”
颜汐睡觉向来不稳,听到她声音便即刻醒了。
“慕容庄主唤我进来伺候你梳洗...你们昨个儿夜里...”
“嗯,没有。”颜汐摁了摁脑袋。昨晚酒也喝了,眼泪也流了,现下头疼的有些厉害。加上身上又处处酸痛着,很是懒散。
阿筝看她是这么个神态,怕是昨晚同慕容玦闹过了,更是担忧,矮了身子替她揉着太阳穴,“没有便没有了,你想开着些便是...在这里再怎么不受宠,好歹也是个主母,又有司徒府的面子撑着,明面上他们金玉庄也不敢将你轻视欺侮了去,不比在司徒府过的容易?”
颜汐轻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我倒没有你考虑的周全,到底是要圆这个房的。到时无所出被休弃,回去更加悲惨。我还想着能晚些就晚些。今日...我再探探慕容玦的态度。”
阿筝琢磨着她这话里的意思,想着是自己想左了,便稍稍收起了忧思,“你这样想就对了。心思放宽点,总是要好些的。”
颜汐点点头,抬手覆上阿筝的手背止住她道:“你去打水,我想沐浴。”昨日出了一身汗,如今衣服一层层的黏在身上,难受的很。
阿筝收了手准备退了下去,走的时候不免有些踉跄。颜汐眼尖,便问了句,“腿怎么了?”
“无妨,昨晚怕你有事儿,在门外边儿窝着的,便有些麻。”
颜汐叹了口气道,“怎么这般傻。你且好好歇着,让别人去做。”
阿筝笑了笑,一贯的烂漫模样,“哪有这点事儿都做不好的,你去榻上靠会儿,我一会儿便回来。”
她也真是乏了,知道拦不住她的,便任她去了。就着等水的功夫,竟就在榻上寐了过去。
沐浴毕,颜汐挑了件银红梅绣如意云纹的襦裙换上,绞干了头发便走出了门。不远处正巧有座凉亭,里边儿置着矮几枰具,便走了过去。
她太需要仔细的想一想,往后该当如何。
未出阁前,她多少揣着侥幸,想着纵是不必筹划也能舒心。然而如今嫁了,才省得世间万事都需要用心经营方可得善。
然如今时犹未晚。
她之前打听过,慕容玦是独子,幼年失怙,十四岁上失恃,现下刚出孝期两个年头。金玉庄他打理的井井有条,与先庄主在时还要兴盛些。也未曾听闻与哪家的姑娘有什么往来,想是没有心上人的。
金玉庄主营粮食茶叶,二人斗法也是斗在了茶上。那些饮茶的世族,大多都选他的茶叶,而颜汐则只在绮逸楼里卖些茶水。有次挑选茶园时她却着了他手下人的道,选了更加昂贵,产茶量却不怎么好的园子,亏损不少,自此便跟他杠上了。
不同于世家端正规整的三进三出的院子,金玉庄大致以“田”字形划成了四个园落——笑春风,鱼戏莲,枫林晚和雪隐香,正是分占了四时的景色。笑春风枫林晚在前,雪隐香鱼戏莲在后,现下她正是在东南角的雪隐香。平日里接待客人,处理杂务是在笑春风,里边儿还住着些谋士、门客。原先慕容玦是住在枫林晚的,如今自然是搬来雪隐香与她同住。只是鱼戏莲,明明不是荒废了的样子,却说是“无人问津之地”。里边儿藏着什么秘密,也不得而知。
如今嫁了过来,不比以往自由,如何打理绮娆的生意也成了难题。
颜汐端正的跪坐在席上,指腹轻轻摩挲着案上茶碗,兀自思索着。
“下人呢?”慕容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想起。她一惊,忙回头去看,待到转过身去又觉着自己失了礼数,便低下了头。
她并未挽发,青丝流泻而下,直坠到腰际,这一垂首,头发便都落到了前面来,遮住了她的脸。
慕容玦站着沉默了片刻道,“你怕我?”
颜汐稍抬起头来,却不看他,避开了这个问题,“我看这里景色秀丽,又想着并不远,便没让人跟着。”
他“嗯”了声便转身走了。她正松着口气,瘫坐下来,却不想他竟是绕一圈进了亭子,忙又直起了身子。
“昨夜应了你带你四处看看,你若有兴,便去梳妆。”
她这才抬眼细细地打量他。
他身穿一袭玄青深衣,丰神俊秀,光耀晴空。两汪桃花眼挑的醉人,俊毅清贵。
颜汐收了目光,故作恭顺委屈道,“昨夜...不知郎君不满阿奴何处...”
慕容玦皱了眉思索片刻,斟酌着答道,“你还小,我不急。”
...颜汐立时便羞红了脸。这么说来急着献身的便是她了,忙辩道,“我也不急...”
慕容玦端起面前茶碗喝了一口,稍稍点头,并不接口。
又是无话。
颜汐反倒觉得轻松起来。慕容玦其人,不说话时如画,说起话来让人无话。此刻静默,她有了闲情,细细观赏起四周来。梅花还未到花期,满园青葱,倒是让她想到了自己的闺阁。
听闻这里梅种颇多应有尽有,开花之时应是十分好看。只是这里连个小池塘都没有,不免遗憾。她是顶喜欢水的。每每即便只是望着,心也能安宁下来。
两人一杯一杯的喝着茶,硬是到壶里空了,才抬眼望着对方。
“你去?”
颜汐性子清高,自是不愿的,便下意识的抬了抬下巴,“我不识路。”
“哦?”慕容玦挑眉,“那为何不带下人?”
她蔫了。
那银子还真不是白亏的。慕容玦脑子转的的确是快些。论牙尖嘴利给人添堵她自问是颇有造诣的,目下却是第二次败下阵来。若是让良玉知道,只怕是会拍手称快吧?
这样想着,颜汐便有些气短,更急着离开,“我去挽发,郎君记着守诺。”
慕容玦却完全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你不是不识路吗?”
颜汐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想保持恭柔的声线,却还是不经意的转了调,“忽然...又识了...”
话音未落便急急忙忙地出了亭子。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身影,慕容玦咂摸咂摸口中的清香,面上不露半分情绪。
这个女子,也不知道说她笨好还是聪明好。
说她愚笨,昨夜那交杯酒于大多新妇来说都是刁难,他还说了不喝也可,偏她似是未察觉到,一饮而尽,还说喜欢。今日来看,也是能静下心来想些事情的,知道什么问题要答,什么问题不答也罢。
说她聪明,真正聪明的女子新婚夜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住自己的郎君的,她却若无其事。刚刚拌起嘴来,倒真是显得蠢得讨喜。
司徒之女嫁作商人妇,无论如何心中定是会有不悦的。他也想趁着机会敲打敲打,让她明白,纵是地位低下,他依旧是她的郎君,是她的天。
只是可惜到现在为止的所有敲打,都没能让这位大家闺秀明白他是在敲打她。
倒有种秋波暗送了瞎子的感觉。
慕容玦这厢想着想着,颜汐那厢也准备好了,正同阿筝一起往这边走来。他也就起身迎上。她只简单地挽了个随云髻,点着四枚镂雕攒黄宝石菡萏纹的钿花,耳际坠着对红玛瑙珠子,一眼望去清丽可人。
待慕容玦行至面前,颜汐已经收拾好心情,回复了之前的温柔。
“先去笑春风?”慕容玦高她一个头,说话时像是对着空气一般。还未等颜汐回答,便已经在往前走了。
按颜汐想来,自然是从雪隐香开始,往前观览,毕竟是未来的住所,总该多了解一些的;慕容玦想得却是往后都住在这里了,来日方长,并没有什么走走的必要。
她虽觉得如此顺序十分驽笨,但也没有反驳,只默默地跟上了。慕容玦走得并不慢,她跟着很有些费力,面上还是撑一片平和。到后来堵着一口气,倒是能只落后个两三步。
不就是腿长一些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莽汉!
颜汐在心里把他骂了千万遍。
阿筝气喘吁吁得跟在后边儿,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二位是在斗着什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