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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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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过后正是绮娆忙的时候,又兼着金玉庄上下大小事儿,累的颜汐气儿都喘不过来。好在金玉庄各园各院都有着自己的份例,账目十分清晰,极有条理,江遥又是按年份分好了送过来的,也算减轻了她的负担。
是夜,阿筝端了火腿鲜笋汤并两样小菜进来,坐在了颜汐旁边儿,等着她闲下来吃。忙了这么些天,今天终于是理的差不多了。
颜汐正对着最后一摞账本,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两次,扯了扯阿筝的袖子:“你看看西园这五年。”
阿筝凑过来稍稍翻了翻几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些帐一眼过去似乎没什么不妥,可仔细看看,西园的支出却很是奇怪。明明东园养着食客们,一年里要花费的地方更多一些,西园只住了慕容玦,他又不是铺张浪费之人,而银钱却花的比东园少不了多少去。
要依着账本的方法算起来倒是没问题,然而颜汐向来对数字敏感,用自己的方法一算,便看出了问题来——只怕是西园的管事,胃口不小。
阿筝思索了会儿道:“金玉庄记账的法子好是好,可总比不得苏郞教给咱们的那套。咱们的账本从不外传的,姑爷他定是不知道的。现下事项繁杂,我们用了也就用了,方便的是自己,也没旁的人知道。若是他问起来,便说是娘子自己想出来的便是了。”
颜汐听了虽觉得有些不妥,可到底是被这些琐事困得不胜其扰,便也依言做了。这一查,便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叹息着靠上了凭几,闭目捏着额角养了养神,方道:“明日叫江遥过来罢。”
江遥一大早便侯在了雪隐香的议事厅里,颜汐却起得晚了,阿筝催了三回才下了榻,又慢腾腾的洗漱完用过早膳,这才到议事厅里。江遥恭谨的行了礼,便眼观鼻鼻观心的跪在了正中间。阿筝服侍着颜汐喝了茶,也退到了一旁。
颜汐又翻看了一遍重新做好的账簿,随手扔到了地上:“江总管总理金玉庄内大小事务,如今是第几年了?”
江遥抬眼看了看她道:“自老庄主去后,至今已是五个年头。”
“江总管的能力,我也是见过的。如今我却查出了一个巨大的纰漏,不知你知不知道。”
他思索了片刻方回道:“这些年来一向井井有条,还望夫人明示。”
若是真有纰漏,那也只能是西园的帐面了。然而那帐向来是慕容玦亲自做的,想看出门道来并非易事。这点上,他倒是信得过慕容玦的。若是被这养在深闺未曾摸过账本的夫人看出猫腻来,他慕容玦也不用混了。
顾颜汐抬了抬下巴,阿筝便接口道:“那便劳请江总管看看地上这本簿子了。夫人于账目毕竟不通,许是出了什么差错也未可知。江总管掌了眼,也不至于让人家嚼舌根子,说我们夫人嫁过来没几日,就变着法儿找下人们不痛快。”
江遥膝行了几步捡了簿子,大概过了几眼,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还是小瞧了这位。
“禀夫人,这账,确实是有问题。”
“哦?”颜汐挑了挑眉毛,对阿筝道:“阿筝,把西园总管传来。我归家这么久,也没同他好好聊过。”
阿筝应了声是便吩咐人去请。江遥皱着好看的眉毛,挣扎着开了口:“夫人,西园怎么说也是庄主起居的地方,您盘问西园的管事,是否应先等庄主,同他说一声?”
颜汐不答,只戏谑的看着他。那目光竟让江遥有些惧怕,便低下了头,只听到颜汐冷哼了一声。
西园的李总管很快便到了,颜汐看了看李总管小心翼翼擦着汗的样子,又看了眼仿佛入定了一般的江遥,转头对阿筝道:“阿筝,你亲自去一趟,把两苑的管事请过来。”
江遥听着她的语气措辞,头又低了一些。
西园里边儿的下人,可都是慕容玦的亲信。颜汐不至于笨到一次拔掉,可是也得让他们知道收敛。必要的时候,慕容玦也护不了他们。
不过片刻,鱼戏莲和枫林晚田氏、刘氏两位管事婆子便也到了。趁着他们见礼,颜汐仔细的打量着这二人。田氏约莫四十来岁,容貌秀美,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举手投足沉静安然,不比她大娘的贴身姑姑差;刘氏则是方脸薄唇,看上去十分精明稳妥,孔武有力的样子。
颜汐示意阿筝说明,自己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阿筝微微颔首,上前一步:“今日叫各位管事来,是因为夫人在与大总管对账时,发现西园的账目有些对不上。因而想请各位管事都来对对帐,看着差额,到底是差在哪个苑儿。”她顿了顿又道:“庄子里的规矩,管事们都是知道的。若是吞了款项,不过是革职,可要是不承认......司徒府这些年也惩戒了不少恶奴,夫人虽不知道法子,我却耳濡目染,学会了挺多。在这里也奉劝各位一句,如果是手下的人做的,便交人,自己做的,便交财。眼下,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总管听完忙磕着头道:“夫人明察!老庄主走之前西园便是老奴在管着,至今从未出过差错,更不要说昧财了!西园的开支是大了些,也是因为庄主时常添置器物。西园的账本一向都是底下交上来,老奴同大总管一起记录的,还望夫人明察啊!”
田氏也跟着象征性的磕了个头,刘氏则根本不动。
阿筝把新做好的帐与原来的账本一并递给李总管:“先别急着喊冤。自己看看这账,是否对的上。”
李总管疑惑的翻了翻两本账,面上渐渐浮出恼怒来,又翻了几面,便把账本狠狠地往身后一摔。田氏迟疑了一下,捡起了账本,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刘氏跟着看了两眼,面带惊异的瞟了眼颜汐,又迅速的收回了目光。
颜汐心里渐渐有了底,便不再端坐,懒散的靠在了凭几上。
“若是再不知错在何处,我便来教教你们。两年前枫林晚翻新,只用了六千四百两银子,记录在册的却是七千两。去岁一月,枫林晚添了个黑酸枝木插屏,我却未在枫林晚里看到;查了其它苑和库房,又看了看是否有送出的记录,结果竟是这插屏不翼而飞了。去岁五月,从南海加急要了一筐徒良果;我归家之后也打听过,庄主是很不耐徒良果气味的。去岁八月,给庄主买布裁衣,用的是绫绡;那年绫绡只得七尺,五尺上供,一尺赏给了司徒府,还有一尺被绮娆收走。我竟不知,庄主他中意女子用的物件!”颜汐越说越气,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她不自禁的把杯子重重的砸到了矮几上,“凡此种种,虚虚实实,五年里小项共四百七十三处,大项六十处。你们倒是胆大包天,这些出项,都足够再养一个主子了!”
李总管愣了一下,忙又开始磕头:“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田氏也明显慌了神,跟着开始磕头,刘氏迟疑了一会儿,重重的拜下去道:“西园的帐,庄主一向也都是知道的。夫人若是有疑问,可以等庄主回来....”
“嗯?等他回来,问问这内院的事儿该如何处理?”颜汐笑了出来,问道:“江大总管,是否咱们金玉庄同别的府里不大一样,主母是处置不了下人的?我头一次听说,本还不信,然而刘姑姑也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确定了。”
江遥默了片刻,咬牙道:“内府奴婢,自然是都归夫人管。”
“那便好。”颜汐止了笑,眼神又阴狠起来,“我还当刘姑姑做了庄主的奶妈,便算是个主子了!”
将将打了八下,慕容玦便赶了回来,一把夺下李总管手中的板子摔在了地上,“你干什么!”
李总管忙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目光飘到了颜汐那边。颜汐端坐了起来,缓缓道:“是我让人打的。刘氏私吞财务,拒不认错,如此恶奴,略施惩戒也是应该。”她注意着慕容玦的神色,把细节又重新说了一遍。慕容玦面上无丝毫起伏,人却来到了她面前。
“颜汐。”他跪坐在矮几前盯着她的眼睛,“那些东西,确实是我要添置的。账本无误,是你错了。刘姑姑年事已高,不适合再管理这些琐事,明日我便安排她回乡养老。”
慕容玦从未在她面前说过这样多的话。她瞬间安静了下来,冷漠的看回去,片刻之后又收回了目光,起身向门外走去。路过江遥身边时,他隐约听到她说,“大总管好手段。”还未来得及仔细辨认,颜汐便已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