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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洛阳牡丹开半夏 ...

  •   洛阳,牡丹,清风微醉。
      秋水巷口,一名绿衣女子撑了同样颜色的丝绸伞,有一名小丫髻陪着,款步走过。她微笑轻然,眉宇间有淡淡的雀跃,听着身侧从未断过一刻的话音,竟没有一丝不耐烦。
      “小姐,你看那个绣球!那个绣球好漂亮啊!!!”说着,一道跟前取了一个在手中。
      “那就买一个好了。”她微笑起来,接过那个绣球,因为一只手撑了伞,只是缓缓收起了绳子,好拿到眼前看看。
      翠绿的底色,下面连着红穗的地方绣着大红的牡丹;最上面连着绳子的地方绣了五彩祥云;最显眼的俨然是中部的金龙金凤和大朵大朵的石榴花。
      “呃•••”店家却有些迟疑,“姑娘•••”
      “怎么?”绿衣女子收了那丝笑,看向店家,“我们带了钱的•••”
      “••••••”店家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支吾了几声,最后在看到绿衣女子手里的碎银的瞬间不再出声——那几乎是一整天的收入了啊•••
      拿了绣球,绿衣女子接着往前走,依旧是撑了伞,微笑着听身边的人没完没了,偶尔应一声,却轻得几乎要随风飘远。
      然而这一幕,在无意中深深的烙在了巷口那个青衣书生的眼里,用三生三世的光阴都无法抹去。

      “小晚,我们回去吧,不然母亲会担心的。”见天色暗了下来,绿衣女子关了伞,看了一眼天空,“你看好多店都打烊呢。”
      “好吧•••”显然是不大愿意的,但还是跟着绿衣女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别不高兴好吗?上次就差点钻到车轮下面去了,再出什么岔子我可是没法给你求情了。”她一下一下的用伞敲着手腕眼色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话音轻轻的,却不容质疑的冷定,“你喜欢的话,过几天我再带你出来。”
      跟在后面的小丫髻听到最后一句终于蹦了起来,上前几步抱住了她的手臂,一脸傻笑。
      没多久就到了家门口,绿衣女子将手里的伞交给小丫髻,微低了脸,换上温婉的笑,跨进门槛,已然是大家闺秀的模样,没了外面的淡然与清丽。
      “父亲还没回来么?”她接过侍女送来的长衣,嘴角紧了紧,问了一句,“母亲吃过饭了么?”
      “夫人说等老爷回来了一起吃。”
      “我知道了。”她穿过院子,上了一侧的回廊,和一大群侍女向最后面的饭厅走去,夜色开始朦胧,连着她的脸,都朦胧起来。

      “小焉明日就陪你母亲去牡丹远走走吧。”
      早上梳洗完毕,她想起父亲昨夜的话,便轻轻叹了口气,打开房间的门,叫来侍女,吩咐中饭早一些准备好,又叫了几个侍女,吩咐准备好下午的车辇行李。做完这些,才发现送上来的早点已经凉透了。让侍撤下了早点,拿出前日绣了一半的戏水鸳鸯,细细的对了色,按下心底的那丝烦躁,耐心绣了起来。
      “小姐!”
      这一声来的突然,心底一动,针尖便扎到了指尖,低低的惊呼了一声。小晚已是推开门走了进来,还不忘大喊大叫着。
      “小晚下次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好吗?”她抬起脸,被刺破了指尖的手指藏在了绣布后面,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什么事值得你这样高兴呢?”
      “老夫人让我今天陪你们去牡丹园呢!”粗心的小丫髻没有注意到她眉宇间的有一丝阴郁,兴高采烈的回答。
      “是吗?那倒不用我再去给你说情了呢。”转身将没绣完的针线放进针线篮里,“那也不用亲自跑来啊,是不是母亲让我去吃饭了呢?”
      “呃•••”相当沮丧的神情,“小姐每次都猜到•••”
      “呵呵•••所以你要努力啊,下次我一定猜不到的哦•••”那么淡的表情,几乎让人怀疑她的诚意。
      她说着,走出了房门。小丫髻也出了门,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给母亲行了礼,也不多说,就坐到了那个有些清瘦的老太太身边:“母亲上了年纪了,就别操劳那么多了,让女儿去办好了。”
      “小焉是闲我老了碍事吧?”老太太笑道,“我还有些时日呢,不用担心,你呢,好好珍惜几年吧,今后我真老了,你就闲不来了。”
      “母亲说的也是。”她示意侍女盛饭,笑了起来,“父亲怎么忽然想起让我们去牡丹园呢?他不是一直不让去的么??”
      “我也不太清楚。”容光不再但依旧精神焕发的老人扯了扯嘴角,眼角有些湿润,然而低下头去的女儿并没有察觉。
      “别管这么多了,我们玩好就行。”嚼了一口饭,被换做小焉的女子笑了起来,眼角翘翘的,机灵可爱。

      “母亲小心一些。”搀着两鬓霜白的母亲,走在青石街上,后面跟着的一群侍女几乎成了摆设。
      “小焉,不用这么紧张的啦,我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的吧?”老妇人打趣着,却还是由着女儿的脚步往另一边走去,一边观赏着路边那些开到荼靡的牡丹花,和身侧的小女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这不是徐夫人么?久仰芳名。”忽然听到有人从亭里打招呼,有些疑惑的,正在和女儿说话的人转头望过去,也是一怔。
      “不敢当。”也没有太惊讶,徐老夫人回过神来,恭敬的行了一礼,“能碰到大人游牡丹园,倒是草民荣幸了。”
      “哪里话?!”打着哈哈,亭里那个身着华衣的老人收回了紧盯着徐老夫人的目光,“那位姑娘,可就是那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徐紫焉么?”
      “小女愚笨,大人谬赞了。”徐老夫人面不改色,只淡淡道。说着,就要拉徐紫焉走!
      “母亲,这是,怎么了?”那可是当朝宰相,像徐家这样的商贾人家,是惹不起的吧?然而母亲偏偏不给他好脸色,只怕日后不好做生意了呢。然而被母亲硬拉着走了,她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只得跟上她的步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时间,那满园的牡丹,似乎都失了色,徐紫焉看母亲一脸不高兴,也不敢多问,竭尽全力想把气氛弄得活跃一些,却不过失徒劳,最终作罢,提议回家,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大家闺秀的笑,有些苍白。
      秋水巷的巷口,马车来了个急刹,将徐紫焉的脑袋重重的砸到了车壁上!
      “怎么了?”顾不得额头上的痛,她拉开了一角帘子探出头问车夫,“母亲没事吧?”
      “小姐呢?老夫人没事,只是晃了一下。”小晚回答着,朝她这边跑过来,一边又叫了起来,“你怎么不看路的吗?!”
      “好了没事就好,别计较了,上车吧。”没有细问是怎么回事,徐紫焉拉小晚上了车,微笑着劝这个爱叫的小姑娘,唇角有些无奈的笑着,“今天集市,我们本不该在街上赶车的,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的人不小心。”
      “明明是哪个该死的书生着了魔一样往我们的车子边过来的,小姐没看到也要乱说!”气嘟嘟的,小晚大声辩解,脸转向一边。
      “是么?那是我错怪你咯?!”挑了挑眉,徐紫焉笑道,扯了一下小晚的袖子,“小气死了哦。”
      “……”朝徐紫焉做了个鬼脸,小晚又叽叽喳喳的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徐紫焉微笑的听着,偶尔应一声,眼神却始终有些空空的,然而没有人发现。

      “今天的事,不要与你父亲说起。”
      想着大门口那句耳语,徐紫焉停下针线,右手轻轻敲了敲额头,目光停在虚空中出了一会儿神,还是绣完了那幅鸳鸯戏水,才唤来小晚问了几件事,吩咐晚饭送到房里来。仔细地将刚绣完的东西收起来放到针线篮里,从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摊开在案几上,看的很仔细。
      晚饭是和小晚一起吃的,徐紫焉说起那个书生似曾相识,小晚却笑着说她们不可能见过他,除非她灵魂出窍了。可是明明是那么熟悉的表情啊,哪里见过的吧?是梦里吗?会不会有些俗?!
      是很俗吧???
      徐紫焉这样想着,茫茫然摇了摇头,继续看书,却发现桌上空空的!
      “小晚!!!你做什么啊?!”皱紧了眉,徐紫焉咬牙道,怒目望向屏风,“还不出来么?!”
      “小姐你是不是对那个小子一见钟情了呀????”小晚有些沮丧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把书摔到桌上,“那家伙哪里好了?!真是的。”
      “我哪有?”徐紫焉叹了口气,“你说的哪里跟哪里啊?”
      “唉?!还不承认?!那我可要告诉老夫人了哦••••~~~~~”小晚挑着眉,满脸奸笑,当然还不忘了使出看家本领,往门边走去就想要大声喊出来。
      “好吧,你回来。。。。”徐紫焉世界末日般地口吻,“怎么晚饭还没好吗?”
      总算逃过一劫,那个丫头一听她说饿,飞也似地往厨房去了。

      不过是马车上那一瞥,怎么就会喜欢上呢?真是好笑,然而心底还是有了些淡淡的惆怅,若没有喜欢,又何必满心希望再相见呢?
      那一夜,终究没有看完那几本书,放在案几上,只得明日在看了。

      秋水巷口,徐紫焉往里看去,只见褪了色的灯笼和很旧很旧的大门,石板路已经很久没有重修,坑坑洼洼的,然而两旁的人家都种了花木,枝条落到了围墙外面,却又是别样的景致。她轻轻笑了,若能住在里面,即便稍显寒酸也是不错的选择吧。这样想着,举步便往里走,避开了来往的行人,微微低了脸,也没人认出是徐紫焉。
      巷子比想象中还要长很多,等她走到巷尾的时候,脚竟然已经有些酸痛,手中的伞也重了不少,暗暗责备自己平时在家偷懒不练剑,在一个荒芜了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大门已经坍塌,便走上石阶想要进去看看,然而脚下一软,先摔倒在石阶上。膝盖那里传来了尖锐的痛,勉强站起来,捡起摔到一边的伞,只得走进去,找了个半坍的花坛边缘坐了下来,掀起裙角一看,竟是红了一片。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放下裙角尽量不去想它,用力拍了拍额头,有些沮丧。
      “真是的,现在该怎么和母亲说才好?”自言自语,叹了口气。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直直的,竟是朝着这个院子而来!她想站起来避开,但脚下还是虚的,又重重的摔倒在断壁上。那脚步声已是很近了。
      “``````”在门边的石阶上停下了脚步,来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徐紫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微妙。
      来人身穿一件有些褪色的青色长衣,背了个背篓,只看到高出了背篓边缘很多的只伞柄;挽了道士髻,眉目清秀,虽然有一股书生气,但还是掩藏不了骨子深处的倔强和清高,那赫然是昨日马车前的那个人!
      “呃``````不知公子```”吱唔几句,最终不知如何解释,只低下头去,咬紧了嘴唇,脸色越发苍白了。
      “姑娘受了伤么?”他来不及放下背篓,忙跑过来就要去拉地上的女子,然而徐紫焉却往后躲了一下,避开了他。
      “小女自己来就好。”说着真的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他霍然明白过来,这样年龄的女子,怎会由陌生男子搀扶呢?大概是见面都应遮了面孔的吧。这样一想,便有些犹豫。
      “来我扶你进去。”坚定的将她的手拉住,托着她往屋内走,“这个时候,还遵照礼法有什么用?”
      “``````”徐紫焉没有在在躲避,而是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他扶着的那只手上,暗笑,耳坠轻轻的摇晃起来,气息明显不稳,不过身侧的人似乎没有察觉。
      “姑娘先坐下,我去给你拿些药来。”让她在椅子上坐稳,他直起身往另一间屋子快步走去。
      屋子里面很简陋,几乎没什么家具物什,仅有的几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是旧旧的似乎几年没用过的,和家徒四壁也不远了。但是尽管如此,还是相当干净整洁的,让人舒心。
      “姑娘见笑了,只有这些。”说着拿出一些徐紫焉不认识的估计他自己也不认识的草药。
      “啊,没关系的已经不痛了。”她回过神来,扭了扭身子,手指不自然的抓紧了衣袖,“有劳公子了。”
      见她还是有些疏离的表情,他拿着那些草药不知如何是好。
      “公子,还没把背篓放下吗?”徐紫焉酝酿良久终于说了这么一句,眉间有隐约的笑意。
      “呃”他也恍然,干笑着将背篓放下,手忙脚乱地想要去给徐紫焉倒水,“只是一般茶叶,不知姑娘是否嫌弃。”
      “那就有劳公子了。”徐紫焉轻笑,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感觉,反而有些爱捉弄的刁蛮小姐的调皮。
      端起桌上的茶盏,徐紫焉用玩味的眼神看了对面的书生一眼,唇边泛起一丝奇特的笑,微微别过脸去,恢复了那种波澜不惊。那书生也坐了下来,没有要喝茶的意思,看着徐紫焉,眉头微皱。
      “姑娘是城西徐家的千金吧。”虽是问句,口吻却是肯定的。
      “公子说得不错,小女闺名紫焉。”丝毫没有要隐藏的意思,徐紫焉回答,表情怪怪的,似乎并不在意这徐家。
      “小生字锦之,姓林。”忽然,他也露出了那种琢磨不透的表情,笑容淡淡的,竟是不愿提及的口吻。
      “今日多有烦劳之处,还望林公子见谅,小女子就此告辞了。”徐紫焉忽的站起来,敛襟告辞,眼色淡然,那样的气质,豁然已是千金的风范,倒是让林锦之措手不及。
      “姑娘不用叫家人``````”
      “公子多心了。”截断了他的话头,徐紫焉扬起脸,目光直直的落到他脸上,“我自己就好。”
      短短的几个字,将尚还陌生的书生怔在原地。徐紫焉朝林锦之行了礼,朝门外走去,脚步丝毫不乱,让在房里还没回过神的书生有了被骗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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