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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七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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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景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换上了那件漂亮的旗袍。笑容仍旧纯洁干净,目光依旧单纯温暖。
梁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个白玉茶杯。
郝景的笑容僵了僵,轻声说道:“辰哥哥,怎么了?”
“郝景,”这个称呼的改变让郝景心里骤然一凉,“你觉得是旗袍好看,还是灰不溜秋的粗布衣服好看?”
郝景脸色一变,心里一惊,可是脸上还尽量地保持着微笑:“辰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辰目光如炬,冷冰冰地看着她,讥笑道:“我这话说得还不明白?”
“我……”
“你是姓蒋,还是姓毛?!”
郝景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她沉声道:“你不能这么污蔑我。是你推荐我入党的,如今你又在怀疑我对党国的忠心吗?”
“不错,推荐你入党,是我这辈子最让我后悔的事情,足够让我以死谢罪,”梁辰笑容越发让人毛骨悚然,郝景对他熟悉极了,自然是明白他是真的动怒了,“你知道的,我虽然对什么国共之争毫无兴趣,但是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欺骗。”
“辰哥哥,我并没有不……”
“我都听到了,你还要狡辩?”梁辰缓缓地站起来,脸离她越来越近,“从来都没有……你从来都没有过……不过是利用,不过是利用而已!你不是很干练吗,你不是很精明吗?!你先前不是好好叫我梁辰吗,你先前不是好好地说什么沈清秋同志吗?!你不是要把我卖了,免了你们的后患吗?!你敢说,你现在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是装出来的?!
郝景脸色惨白着看着他。
第一次见到梁辰的时候,他表情十分冷淡,讥讽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让她几乎哭出声来。
后来便是无穷无尽的试探,然后便是情窦初开,两情相悦却迟迟不肯将最后一层纸捅破,只好这么暧昧下去。
郝景知道自己没有什么优点的。
除了这个皮囊,大概就只剩下脸上所谓天真的笑容。
便是那笑容,也是装出来的。
可是梁辰却笨拙地用一切去守护她,守护她所谓的纯真与美好。
又有谁会相信,她一个地下工作者,一个明面上的国民党特务,竟然没有沾染过一条人命,没有沾染过一滴鲜血。
危险的事情都是梁辰帮她做好。
平日里的一点一滴都是梁辰在关怀她。
说是没有感动是假的。谁又会拒绝一个平日里这么盛气凌人的俊美男子近乎膜拜的呵护?!
见她簪子有些旧了,她自己没有提,第二天便有簪子送给她。
她第一次来月事,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被梁辰撞见后,红着一张脸,悄悄给她到药房要了方子,忍着药房老先生奇怪的脸色,又请人来照顾她。
她有的时候胃口不好,梁辰便满城给她找东西吃。他分明自己有胃病,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种种,又让她如何不为之动容,如何不为之……动心。
但是,她终究还是负了他。
从一开始,这场爱情注定没有结局。
梁辰的笑容忽然一点点冷淡下去。
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道:“即使这样,又能改变些什么。科长早就在怀疑你,你小心。”
郝景呆呆地看着他一步步向门外走去,未了,她听见他缓缓地说道:“若我死在这场战争里,也是很好的。这样,就没有必要将来亲手杀你了。”
声音极轻,像是喃喃自语。
郝景默默地伫立良久。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来。
哪怕是亲眼看着整个村子被屠,都不曾这般痛恨过自己的软弱无能。
梁辰,他到底得到些什么呢。
父亲不要他,讨厌他。
母亲早逝,因为她是个日本人,让梁辰左右为难。
周子明教育他,却利用他的身世把他当成一颗接近远山正一的棋子。
……自己呢,从一开始就在骗他,玩弄他,戏弄他。
他似乎什么都不曾剩下。
说来可笑,对他最好的却是他的敌人,却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却是所有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敌人。
而他,却从不曾背叛过任何人。
即使是现在,他仍旧不肯下杀手。
即使表面上如何残忍,如何毒辣,可是如果有人施舍给他一点点温暖,他就可以奋不顾身地走向未知的未来与无穷的黑暗中去。
从不曾放弃,从不曾离开,从不曾抱怨。
只剩下一声声悲哀地低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