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灰烬》邈邈

12、十二

　　余扒皮的好处是简单务实和表里如一。心结一解开，马上心情舒畅，上起课来如刮春风。而且然之从此可以放心大胆，优哉游哉不觉晓了。

　　上学的副产品之一是然之不得不结识一帮小朋友，尤其是离家近接触得多的那些。小孩子们总是饥不择食地好奇各种事物。无论然之显得多么古怪，只要不过于抗拒，总不愁没伴儿。

　　胡同口住着的班长莉莉。这个总是穿着漂亮裙子，活泼骄傲，有着百灵鸟般好嗓子的小姑娘，很快就与然之一家，甚至李嫂大黄混得很熟。莉莉的爸爸，一个小剧团的花脸，剃着光头戴着绒线帽子，很有些仰慕赵家这样书香门第的心思。莉莉的母亲，一个小厂的漂亮采购，热衷于打扮自己和孩子。莉莉曾经因为一天被换了三次身上的裙子，头上的绸子，脚上的鞋子而激怒了一向偏爱她的班主任老师。为此莉莉的母亲赶紧送了班主任一条杭州的丝帕。

　　莉莉一年四季穿着裙子。夏天还好，冬天简直就成了移动的靶子。在那个呆板简朴唯恐不统一的年代，莉莉母亲的行为明显不在正常的范围之内，更像个偏执狂。还好她无祖宗三代可挖，是个被遗弃的孤儿。除了女人们偶尔在背地里骂她妖精骂莉莉小妖精之外，男人们到挺乐意她这样不正常。

　　要说美丽妖娆，莉莉虽然不错，却远不能与她母亲相比。不过，说到那股子特立独行不服输的气性，莉莉比她母亲倒要更胜几分。

　　放学后，莉莉经常背着书包径直走到然之家做作业。叫起人来从来显得比然之还要亲三分。尤其对于赵任之，哥哥长哥哥短。题目做不出来，莉莉会先请教任之，任之不在才会问然之。其实莉莉是独女，在鼓励多生的年代里算是个异类。

　　一天下午放学后，莉莉身穿红色的连衣裙，头扎红色的绸子，脚穿红凉鞋，一团火一样蹦来了赵家。然之已经睡了一觉，做完家庭作业，躺在紫藤架下百无聊赖地等着她的到来。莉莉与然之招呼了一下，就进然之屋中做作业去了。然之仍然躺着，看院中的阳光和影子，看天上的云慢慢地漂浮变换，看那些大大小小密密扎扎的叶子在风中颤抖。

　　做完作业，莉莉出来叫然之进屋下象棋。最近因为学校的象棋比赛，班上的男孩子们中刮起了下棋的风潮。班长莉莉也不甘示弱，与男生们战成一团，互有输赢。不过在班上的女生中，莉莉算得上是无人能及，除了然之这个怪人。

　　再如何泼辣好强，莉莉在然之眼中仍是个孩子。谁会和孩子较真。莉莉俏脸上的情绪波动，总让然之不觉莞尔。输赢既无所谓，下起棋来就很难投入。第一局然之输了。第二局下到一半，任之进来找书。随着然之书籍规模的扩张，任之过来找书的次数也增多。看到对弈，不免驻足。然之本来就下得迷糊，被人观战又添上紧张羞涩。脑子顿时停转，面露窘色。幸好任之马上就走开了，转身时不动声色地在棋盘上轻点了一下。回过神来的然之赶紧跳马。不过第二局然之还是输了。莉莉一蹦一跳哼着歌回的家。

　　流火的八月是最后的闲散季节，下月转入秋凉大家就要各自入学了。任之考取了水木大学物理系，淑仪考入了同校英文系，这都在意料之中，不过余扒皮居然也能如愿以偿，真不清楚凭的是实力还是运气。

　　考试过后，澹台淑仪来得少些，不过一个月总还会过来一两次。淑仪就像赵家的另一个养女，不过这种话谁都不会说出口。任之还没生，淑仪就被母亲抱着出入赵家。任之母亲过世后，淑仪又多了份安抚的任务。在百货商场呆久了就想到庙里清净会儿，一次，淑仪如是说。

　　然之觉得淑仪在悄悄地变化，如同阳光照耀下的的蜜桃，渐渐发红、圆实且柔软。散发出甜美的气息和梦幻般的情思。就像二十岁生日的那个春日夜晚，五彩低垂的星星灯缠绕着花园垂柳的柔枝，淡淡的音乐薄雾般弥漫整个草坪。一对对青年男女彩蝶般翩翩起舞。

　　然之看看淑仪再看看自己纤细的胳膊和腿，不由感叹这副躯壳不知何时才能开始发育。

　　任之看看粉红底绣花旗袍包裹下的淑仪，再看看套着淡蓝的确良睡袍的然之，对淑仪说，“有空带然之买几条裙子吧，我好像没见过她穿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