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楼前绿暗分携路（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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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搞不定他。”午后樱花的香气里，冶灵站在树下，抬头似笑非笑地开口，“恐怕要少主你亲自出手呢。”
少女怀抱着一支洞箫，甜美可爱：“他亲口说的呢，只喜欢男人，可白费了我不少口舌……且可以顺便刺激一个古千丘那块木头，看他还有心思去想什么钟贵妃。”
少俨愣了愣，然后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冶灵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缓慢地斟酌着词句：“嗯，我可是说真的。依我对陆繁的了解，他做事一向千思百虑，总比别人多一层心思，他既然不亲自出手……一定有他的把握，经天门主最得意的门徒，除了少主，我此刻还想不到谁可以与他相较。”
少俨微垂首，眨着眼睛，似在思索。
“况且你救了陆艾轩的命，他十分信你，我看差一点就以身相许了。”
少俨转过头，瞥了冶灵一眼，笑得云淡风清：“其实我现在对付虚重七有比用‘弈雪剑’更好的方法，而此剑终要现世，也不用急在一时了。”
“哦，少主竟然不想找‘弈雪剑’了？”冶灵怔住，还是少主对陆艾轩不感兴趣？
少俨伸手接住一片落花，摇了摇头，笑意忽浓：“但是我觉得你说的可以刺激一下我师兄的这个点子十分不错。”
“折梅小筑”的后门，艾轩悄悄出撬开那把生锈的锁想出去时，一眼就看到了背着包袱靠在墙边的狼狈无比的绝色书生。
“少俨，你怎么在这里？！”
“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你很久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走！”少俨拉着艾轩就走，艾轩一个趔趄。
“诶诶，你怎么知道我……”
直到跟着埋头行路的书生来到一间小店门口时，艾轩才气喘吁吁地，把后面一句话说完整：“……你怎么知道我会从后门出来？”
少俨一愣：“前门有姑娘看着啊。”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一大早……那个，出来？”艾轩舌头一转，硬生生换掉了“逃走”两个字。
少俨眨眨眼睛：“贤弟自然是出来找我……”他忽然一顿，面皮有些发红，“难不曾你还真的睡姑娘？”
“啊呸！”艾轩心想，还差点睡了，要不是借口编得快。其实，如果，真的……真的……也还不错……
艾轩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后悔了。但又无声一叹，那姑娘，喜欢的是他哥哥吧。
见艾轩表现怪异，少俨有些好笑，但在他开口之前，艾轩又道：“喂，你不是在你叔叔家住下了吗，怎么在这？”
少俨闻言皱眉，却不说话。
“怎么了？”艾轩见他如此，问得小心翼翼。
“其实……我是逃出来的。我叔叔想逼我订亲，让我在京城安定下来，可是我还没有找到我爹爹……又怎么可以……”少俨隔了很久，才吞吞吞吐吐地道。
“那你打算怎么着？”这书生……艾轩心下无语，但下意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
“我……我想今年不考试了，先找到我爹爹再说。”少俨闭目，无奈道。
“少俨，怎好如此？”赶考可是一个书生一生中的大事，少俨居然想在这个关头放弃？
“我可以再等四年。贤弟，我和你一同南下可好？”
艾轩看了他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点头：“……好，好。”少俨，要和他一同南下？
……和他一同南下？
“那我们先在这住下，还有一桩事情要了。”
少俨前脚进店，艾轩后脚跟上时，后者才有些反应过来，此刻他的心情仿佛应该称之为——心花怒放。
其实艾轩自己也不知道，有些脱口而出的借口，并不是毫无因由的。
“老板，订一间人字间。这是订金。”
“好咧。”
“一间房？”艾轩偷偷扯了扯少俨的袖子，心中不知道为何有些发慌。
书生羞红了面皮，低声道：“我们盘缠不够的，叔叔家的银子，我不好多拿。委屈贤弟了。”
艾轩见着那张绝色容颜上泛起的红云，一下子猛摇头：“不，不，我只是……那个，我打呼的，怕影响你休息。”
少俨一笑：“哪会？我并不是没吃过苦的那种人，以前在老师家里与我同睡的一个师兄，别瞧着他秀气，他打鼾才响呢，我早适应了。”
“哦，哦。”艾轩小鸡啄米般点头。
“今日我们还要去了一桩事，明日再动身吧。”
“啥事啊？”为何少俨要用“我们”，艾轩有些不明白，但心中听了很舒服。
少俨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忘了昨日那个公子了？不去道个歉，我们日后会有不小的麻烦。”
艾轩眨了眨眼睛：“那个娘们似的小子？气量还真小，小得和女人似的。”
少俨弯眼一笑：“那人真是个姑娘。”
“啥？”艾轩语塞，咽了一口唾沫。
春意阑珊。
紫怀闲闲倚在贵妃榻上，剥一只青橘子。
“棋儿，你说……父皇听说‘幽独’琴的消息怎么那么不上心？”
“大概皇上早就知道了吧。昨儿，皇上唤公主去是做什么？”
紫怀一怔，长长的指甲刺入果肉里，汁水四溅，空气里一股子橘子的清香味儿。
“公主？”
“他叫我去时，精神有些不大好，叫我与他闲话。我与他说了一大箩筐话，末了，他却只回了一句。”紫怀轻轻叹息，“他说，你除了一双眼睛，其余都像你娘。这却是恰到了好处……”
陆小棋半天无语，许久才轻声道：“皇上又在想那个女人了？”
紫怀点点头，目光里带了点阴郁：“旁人只道我是他最喜欢的小女儿，却不知道这份恩宠来自于我长得像他的旧情人。却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哪点好，让他如此……”
陆小棋忙咳一声：“公主，这些念头莫说从嘴里出来，就是有也不应该有。”
紫怀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轻扫，她吞下了口中的话，继续专心剥橘子，半天又道：“你说父皇早就知道‘幽独’的消息，那他为何不把琴拿回来？”
陆小棋摇头：“皇家宝库，未必安全。而从一个青楼女子手中拿回一张琴，却太容易。”
“哦。对了，今天中午‘枕泉山庄’那里可安排好了？”
“已经妥当了。而阿古已经去安排人接那位叶公子过去了。”
“……哦，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公主是金枝玉叶，不可失了身份，总要让那位公子等等的。”小棋微笑道。
紫怀点点头，低头细细除了一瓣橘子上的白丝络，才放入嘴中。
“这事……公主可告诉皇上了？”
紫怀继续点头，吞下嘴里的东西：“说了，就不知道他听清没。反正说与他听了，也不妨那几房娘娘来找我麻烦——怎么着，我出宫见男人，是皇上许的！”
陆小棋无奈摇头：“公主啊，这是接见儒生，亲近读书人。‘出宫见男人’这样的话，还是少说。”
紫怀拈了拈垂在眉心的珍珠络，眼睛微眯，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是是是！”
枕泉山庄极大，庄子临湖，只在湖的南面见些朱墙。
艾轩仰望着那古意盎然的牌坊，咂嘴赞叹：“这么大一座山庄，我竟然从不知道……”
过了影壁，便见一处厅堂，四面挂了字画箫剑等物，十分古雅，下人伺候少俨二人用了些茶，便由一名来接他们的古姓侍卫来着走到后园，后园中种了好些花，蜂环蝶绕，好不热闹。而花园最南处，却是一个渡口，从渡口望去，视野开阔，让人心情一畅。湖上一片迷蒙，只在偏东处见一方岛屿。远远望去，只见岛上植遍垂杨，碧柳如烟。
“二位公子请跟我们上船，我家小姐就在那岛上的‘泠烟亭’上侯着。”古侍卫牵过一只小船，跳了上去，艾轩与少俨道。
艾轩跟从古侍卫上了船，回头又去拉少俨，却不防力道用大了，让少俨一下子倒在了他身上，他一连退了两步才停下，搞得船身猛晃。
“哎哟，少俨你怎么那么轻，不禁拉。”
艾轩扶着少俨的肩几乎是抱他入怀一般，待船身稳了，才放开手。少俨站直，冰凉的发丝少过艾轩的耳朵，后者耳朵一阵发红。
“格拉”古侍卫划开桨，小船悠悠向那岛驶去。
“谁知道你那么大力气。”少俨无奈摇头，一边坐了下去。
“我怕你过不来嘛。”艾轩眨了眨眼睛，有些郁闷，挨着少俨坐了下来，耳语，“少俨，你看，这里好大，那小姐家里真有钱！你说……我昨儿那么说她，她记恨上了，她会不会雇杀手来灭了我？”
少俨轻笑出声：“这……许是还不至于吧。她说了，来陪她吃个饭，这事就算了了。”
“吃饭？不会是鸿门宴吧。”艾轩皱眉，“万一她在饭菜里下毒……少俨你笑啥？”
湖里的天光反射到少俨脸上，他嘴角那抹清亮的笑意看得艾轩忽然一呆，话说到一半住了嘴。
如人偶船机械地摇船的古侍卫，看到这抹笑容也是忽然一怔，眼中出现了些许恍惚，眼睛微睁，随即又埋下头摇船。
“我在想，除非这家小姐有看人吃东西中毒而死的古怪癖好，否则，请你吃饭再下毒害死你这样的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少俨挑眉无奈道。
艾轩没趣地“哦”了一声，便被湖上风光迷住了去，不再说话。
少俨的眼角余光扫过正专心划船的黑衣侍者，目光不觉一黯。
那岛看着是近，实际颇远，到了正午，三人才上得岛。却见这实际是个环岛，岛上遍是花田，中间却又是一个小湖。湖上碧荷青幽，荷叶拥着一幢精美的楼阁，阁前是一座双层小亭，亭上布幔随风而摆。
小湖边亦满是垂杨。柳丝伸入了湖里中，带着花香的微风一过，便起点点涟漪。湖里零星植有的假山，假山上有流泉，泉水极细，一脉脉涌入湖中。泉水声叮咚悦耳。
“好美……”艾轩赞叹，转头问古侍卫，“这只是你家小姐的待客的别院？”
古侍卫点头。
“哎，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若是我得了这么一个地方，定要留来以后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这可是梦里也梦不来的美事呢。”艾轩长叹。
少俨不经意看了古侍卫一眼，忽然幽微道：“若是得心上人长相厮守，又何必这样好的地方，竹篱茅舍亦然赏心悦目，胜过世上万千了。”
古侍卫的目光一抬，接触到少俨的目光，微微一笑：“叶公子说的是极。”
“哦，兄台也认同我的看法？”
古侍卫轻轻点头：“怕却怕，人身在红尘，诸事烦心，说甚天长地久，终究落得梦幻空花。”
他话说完，少俨的目光已经变冷，接着再不发一语。
“哇，古大哥，你说话真有意境！”艾轩一边看四周的景色，一边见着少俨沉默便将话头接了去。
古侍卫望了正看景色看得眉飞色舞的艾轩一眼，轻声道：“还好吧。”
待上了“泠烟亭”只听一阵幽雅的古琴声泠泠传来。
却是布幔后一块浮木，木板上一位鱼叟打扮的人正背对着亭子弹琴。
“这是山庄的管家，严叔。严叔是个哑巴，失礼处二位公子担待了。” 古侍卫道。
少俨倒是听那琴声听得入神，轻轻点点头；艾轩的目光却已经被桌上佳肴吸引去了。
“稍等片刻，我家小姐就来。”
“哎，好。”艾轩眨眼瞧着桌上的菜，一边抠着下巴一边回答。少俨仍然是一语不发，只是点了点头。
古侍卫站到了一边去。
不过许久，便见亭子上层走下两名明眸皓齿的女子。
白布幔透过了荷叶的碧色，映得女子的面庞格外清幽。
紫怀见了少俨，一缕笑意爬上脸庞，可是见着一旁的艾轩，笑容却僵住了。
“他怎么也跟来了？”紫怀压低声对小棋说道。
小棋本知艾轩跟随少俨而来，奈何她根本不想玉成紫怀与少俨一对，故意隐瞒下来。
“公主似乎忘记说……叫那叶公子独自一人前来了。”小棋淡淡道。
“有吗？”紫怀眨眨眼睛，接着狠狠暗自剜了艾轩两眼，“真不招人待见。”
小棋扯了扯紫怀的袖子，摇了摇头：“公主若是对那位公子态度太差，恐怕叶公子也会拘谨。我猜叶公子这次带他来，是诚心道歉呢。”
紫怀眯了眯眼睛：“知道了。对了，还没有查出那少年的身份吗？”
小棋目光一顿，轻轻摇了遥头：“他是叶公子半路结识的外乡客，这样的人身份并不太好查。”
“叶公子久等了，实在抱歉。”紫怀与小棋走下楼梯，便在桌边坐下。
“不妨事。”少俨淡淡接了一句。
此时，亭外的琴声忽然一顿。
紫怀侧过头唤道：“严叔怎么了？可是太热了？”
严叔侧过头，冲她打了一个手势，片刻后，琴声换了个调子又响了起来。更是欢快许多，更有了些待客的意味了。
紫怀笑语盈然对少俨艾轩二人道：“严叔方才说他见我们下来了，想换个曲子。”
少俨轻轻一笑：“姑娘好雅兴，府上管家竟是如此妙人。呵，此间真是独具特色，让人流连不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楼前绿暗分携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