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流放 ...
-
是夜。
一路鬼鬼祟祟的到了精灵族的地牢里，刚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就让雷蒙德忍不住皱起了眉。
老实说闻习惯了叶城里清新干净的空气，现在一闻到这些霉味反而不习惯了，顿时觉得周身都闷热起来。
所以精灵族的地牢里一般都不关人的，他们更喜欢劳动改造，至少这样不会让犯人们有一头撞死的冲动——精灵族龟毛挑剔的性格充斥在各个方面，精灵高层们在考虑到也许自己以后也会被关进去后就义无反顾的投入支持劳动改造大军的行列。
因此此时地牢里就只有一个精灵被关着，雷蒙德一看到对方就被逗笑了，“哟，胖兄，你这是在数蘑菇吗？”
艰难的翻过身来，伊文斯懒洋洋的说：“我在等你啊雷兄，你要是带只鸡进来我们就能吃一锅纯天然无污染的小鸡炖蘑菇了。”
雷蒙德在牢门前蹲了下来，“你怎么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十二点的魔法结束了？”
“就等着你送红舞鞋过来呢。”圆圆滚滚的伊文斯丝毫不顾脏乱的再地上打着滚，“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变回来多好，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别问题。自己本身是个什么样子就得是什么样子，强求其他的什么不过是痴人说梦。”
听着伊文斯自嘲的话语，雷蒙德也没接口，他径直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了一口锅和几块砖头，前后左右一搭，从牢里面拽出一大把稻草顺便再塞了把木柴进去，水一倒，再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一盘已经切好洗干净的肉倒了进去，用细小电光点燃了木柴，一个灶就搭造完成了。
这时一只胖乎乎的手艰难的从牢房的缝隙里伸了出来，一堆鲜嫩肥美的蘑菇哗啦啦的在灶旁边堆了起来。
雷蒙德用时间之力将蘑菇还原成掉落地面之前的状态，诡异的浮在半空，随之清澈的水流就将蘑菇洗的干干净净的，再排好队伍一个接一个掉进锅里。
从头到尾这个过程里他们都没说过一句话，一直到水咕噜咕噜的开了，一股肉香弥漫出来后，雷蒙德边从空间戒指里掏出两个小木碗和勺子、叉子，边调味边道：“对了，你知道自己今后不能再使用任何魔法了吗？”
“在我把他送走的时候就知道了……诶，你别放那么多盐和胡椒，太重的味道会盖住蘑菇和肉的鲜味的！”伊文斯一开始漫不经心的答道，在看到雷蒙德豪气的往锅里撒调味料的时候才急了起来。
“屁，你懂什么！胡椒放多了汤才好喝，热滚滚的下去又鲜又甜！”感觉到作为厨师的尊严被挑衅了，雷蒙德瞬间怒目而视，“现在是我在煮东西，你闭嘴！”
憋屈的蹲着吞了口唾沫，伊文斯心急如焚痛心疾首的看着雷蒙德粗放的调味，心痛的比之前知道自己无法使用魔法更痛苦难受。
豪爽的大厨结束了烹饪，他舀了一大碗蘑菇炖肉给望眼欲穿的食客，“来，尝尝味道！”
接过小木碗，伊文斯大口的吃了起来，顿时被滚烫的汤汁烫的嘴里嘶嘶的，不过出乎他意料的，雷蒙德这种粗放的调味反而让整锅蘑菇炖肉更加鲜甜好吃，味道恰到好吃，哪怕是被烫被辣的脸通红了停不下吃的速度。
雷蒙德给自己也舀了一大碗，一时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只有吃东西的呼呼声和被烫的直抽冷气的嘶嘶声。
吃完一大碗后，雷蒙德继续给伊文斯和自己添了一碗，口中不忘问道：“你还真不像个精灵，吃的比我还急。”
“我也希望我不是个精灵，”伊文斯长长的叹了口气，被辣的通红的脸眼里带着点湿润的水气，“这样大哥他们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没错。”雷蒙德赞同的点了点头，“当时连我都想一巴抽死你……诶你到底怎么想的，光明正大的维护敌人？脑子没事吧？”
“喂，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慰一下我吗？说着什么你别想太多、他们不是这么想的、其实你也是身不由己之类的废话……真是一点同伴爱都没有。”
雷蒙德沉默了一下，神情有些犹豫蹉跎的问道：“你的性别……真的没变？”
“滚！”
“那干吗还要我说一堆安慰女人的话来安慰你。是非对错你自己心里明白，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慰就彻底释怀？再说了，难道你为自己做的事后悔了？”
“不。”伊文斯回答的斩钉截铁，“那是我窝囊死宅的人生中最英伟的一次，能保护重要的人，死在当场我都觉得无所谓。”
“哪怕对方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
“我从来就不是伟大的英雄。”伊文斯大口嚼着蘑菇含糊的答道，“我只是个懦弱胆小的凡人而已。”
“这个借口不错，不过上不得台面，不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吗？”
“我保护了重要的人，也伤害了重要的人，这是无法推脱的罪孽。”伊文斯吞下最后一口汤，将木碗还给雷蒙德，“不管如何，今晚还能吃顿好的送终饭，这点我就很感激了。”
“……”
“行了，雷兄，你不用瞒着我了。”伊文斯眯了眯眼睛，懒洋洋的摸了摸自己圆胖的肚子，疼惜它似乎有些小了，“就我犯下的包庇敌人、放虎归山、涉嫌谋反之类的罪就够我死上好几百次了，估计……等大哥继承了王位后就该要处置我了。”
“今晚能看到你很高兴，真的。不过没必要再来了，雷兄，让我在这里安静的发霉下去吧，等哪年长了蘑菇欢迎你过来摘了炖肉吃，记得撒一碗在我尸骸前就够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雷蒙德嘴角抽搐一下，他觉得伊文斯肯定是故意的，“不过真可惜了，你那么扎实精深的空间魔法知识就要这么浪费了，我们教廷想要这种人才都难找啊……”
“那么转生的时候我会优先考虑教廷的。”
雷蒙德走后，伊文斯躺在地上，透过窄小的气窗望向外面月明星稀的朗空，隐约风中传来了叶城中喧闹的欢声，睁着眼睛发呆，一直睁到眼睛酸涩才闭上眼安静入睡。
继承仪式终于举行的时候，几乎所有使团的人都提心吊胆的，他们紧盯着仪式的每一个环节，生怕有什么地方又出了岔子，比精灵族人还要认真细致。
幸好，一切都跟计划安排的一样。
当欧利西斯在病体刚愈的精灵女王面前单膝跪下时，亚历克斯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他看着对方银白如破碎月光的发上戴上重新镶嵌着精灵宝钻——后者是在伊文斯身上找到的——的精灵王冠，突然有种时光轮流转的感觉。
彼时的他继承圣堂骑士长之位时，欧利西斯在后面看着他受礼；而此时欧利西斯继承精灵王位时，他同样在旁看着他走上荣耀的顶峰。
精灵王冠一戴在欧利西斯的头上，璀璨七彩的精灵宝钻就散发出漂亮的近乎虚幻的光芒，笼罩着欧利西斯全身，仿佛将精灵族的气运都加护在他身上一般。
“我的孩子，愿长夏之风永随你身侧，自然女神手中猎灯照亮你前路。”
“银白月光护你周全，从此再不会有人透过阴暗的黑影使你受伤、使你流泪、使你遭受灾祸。”
“安息树叶从生命母树上取下，翠绿叶脉一如王城辉煌兴昌，精灵族数十万子民是你坚实的后盾，从此再不畏惧任何困难。”
精灵女王的脸色有些苍白，念出来的祷词却依然铿锵有力。
随着她的话语，大长老将权杖横放，面对着欧利西斯跪下。
随后长老们也纷纷跪下，然后是精灵高层们，最后是观礼的所有精灵族人。
使团众人依照各族独特的礼节向新王致敬，光明使团俯首行了骑士礼。
忽然有风吹过，生命之树茂盛的树冠在风中发出细细碎碎的叶声，如同细微的笑声，仿佛是以此为新王祝贺。
精灵女王念完最后一句话，从王座上下来，待欧利西斯上去后，她文雅的施礼，而后面对着欧利西斯，缓步后退。
即便是之前便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当上精灵王时，除了骄傲自豪感之外随之而来的是确切沉重的责任感和些微的茫然。
此时所有人都俯首行礼，没人看到新王的神情。欧利西斯下意识的往挚友的方向望去，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亚历克斯微微抬起头不顾礼仪的回望了过来，苍青色干净清澈的眼瞳里有着纯粹的笑意和调侃般的戏谑。
欧利西斯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王登基也不例外。
算账的时候到了。
在伊文斯被精灵卫兵们强行押到生命之树前时，他还有空思考自己下一顿要怎么煮蘑菇，煎炒烤炖都试过了，是时候换个口味了。
不过随即他又很欢乐的想到，自己不用再为这个问题担忧了。
他保持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到了生命之树下，心里的愧疚和难过却在看到精灵女王取下王冠后瘦弱纤细的身影和苍白的面孔是沸腾到了极点。
精灵女王没有看他，而是咬着唇头转向另一边，专心的看着欧利西斯。
他的二哥伊修卡也是，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低头认真的研究脚边的小花是怎么开的。
在场唯一认真的看着他的只有大哥欧利西斯。
这个发现让他稍稍的有些寂寞，不过对于还能和兄长说话这点他就十分开心了。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欧利西斯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将他的罪行罗列了一遍，语气平淡没有起伏，仿佛只是王者在宣判一个陌生囚徒的罪名。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他对着兄长傻笑起来，贪恋的将所有人的面容和目光所及的天地都收入眼底、放进心里好好珍藏。
真高兴你们不会悲伤我的死亡，真高兴，我也不会觉得伤心，只是稍稍的觉得，有些寂寞。
“……鉴于罪人伊文斯所犯重罪，吾等决定判其以精灵族中最重之刑罚。”欧利西斯看着自己依然在傻笑的弟弟，语气冰冷。
“——判其以流放出族，永世不得归。”
……诶？
伊文斯瞪大双眼望向欧利西斯，不过对方丝毫没理他，冷冰冰的宣布带上下一个罪人，继续审判。
在被强行押下去路过光明使团时，他听见雷蒙德低声调侃的一句话。
“欢迎加入教廷，胖兄。”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流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