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青纪元》苍枭

18、欧利西斯

　　幽暗的森林静谧无声，银月冷淡的光安静的洒在大地上，只有少数月光透过浓密的树梢投射到地上。
　　突然，嗖嗖嗖的破空声打破了森林的宁静，几道黑影飞快的掠过树干，快速的往前追去。
　　在越过一棵古树时，零落的月色照亮了其中一人的身影，那是一个精灵，银发几乎与月光同色，在月色下闪闪发光，一身的黄绿色精灵轻甲，身后羽箭成束，长弓横挂，腰间精灵弯刀牢牢的固定在轻甲上。
　　他们速度很快，一会儿就离开了很远的距离。
　　森林里又恢复了宁静，但很快的，一大队的精灵就匆匆赶过，天上角鹰的嚎叫声凄厉如弓弦之震。
　　森林中燃起的火把光芒如同星点，很快就汇聚成银河般，照亮了大半片森林。
　　在最前方正在逃窜的精灵中一员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被隐隐约约的火光震住了，角鹰的叫声在夜晚里格外清晰。
　　这次估计逃不了多远了。
　　他苦涩的想着，目光看向他们的首领——那个银发的精灵，他的背影依然看上去那么沉稳而充满威严，如月色般耀眼的银发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丝毫的散乱，依然被束的好好的，安宁草之叶编制成的头冠如翡翠之叶，在黑暗也依然富有生机，是快要滴出水一样的绿。
　　“殿下，前面就是月色山谷，我们可以在那里暂时休息一下。”另外一个精灵说道，即使处于高速的移动中，他的声音依然十分稳定，只是有些喘急。
　　银发精灵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那个精灵的提议，“不行，角鹰兽的速度很快，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我们去安息山！”
　　精灵们倒吸了口冷气，其中一人忍不住惊叹道：“安息山？”
　　银发精灵没有继续解释，他的速度再次加快了，其他精灵只能带着疑惑和忐忑继续追随下去。
　　不过看着银发精灵的背影，他们心中的疑惑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悲壮和坚定。
　　——那是他们追随的王者，哪怕是死也无法阻挡他们的步伐！
　　安息山并不远，事实上他们已经快逃到精灵领地的边缘地区了。
　　依靠着精灵天赋的敏捷和矫健的身手，他们很快就到了安息山下。
　　安息山是一座火山，山脚下建着一座高大的红色拱门，旁边石碑上血红的大字写着：禁区，入者死！
　　银发精灵在山门口停住了脚步，追随他的精灵们也停了下来。
　　他们带着敬畏的心情望着眼前这座仍在冒着浓浓黑烟的火山，一时间关于安息山的那些传闻和恐怖的历史全部浮现在脑海里。
　　安息山也被称作吞噬生命的空间恶魔，上了安息山之后几乎就不用想着回去了，那里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会毫不留情的吞噬你，尸骨无存。
　　鲜少有人能从山上下来，无论强弱，赌的全都是运气，如果你运气好可以安然在山上逛个大圈再下山，运气不好进去之后一个转身就被空间裂缝吞噬。
　　严格来说，在大陆上这种地方并不在少数，它们是这个黄金位面与其他位面的接缝处，由于位面碰撞而形成的不稳定空间隧道，一进到这种空间隧道当中，你也不知道自己会通往哪里，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也许到另外一个世界，也许在路上被空间乱流抹杀。
　　位面法则凌驾于其余法则之上，连神都没有把握在这些空间裂缝中全身而退。
　　历史上的确有不少觉得神明无敌于世什么危险都能过的神灵，他们不屑一顾的踏入空间裂缝中，然后再也没回来过，最后在诸神之厅中存放的神格印记都被抹灭。
　　据远古传说称最开始的时候这个位面中只有人类，后来经历了大劫难之后位面与其他位面碰撞并且融合才形成了现在这个黄金位面，而这些空间隧道就是证据。
　　谁也不知道这些传说是不是真的，那些远久的历史已经无据可靠，所有关于上古文明的遗迹和辛秘都被神灵们心照不宣的隐藏或者抹灭，只有各族的领袖会多少知道一些。
　　银发精灵看着沸腾的安息山，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部下们。
　　那些精灵被他的目光看的一凛，震惊和不安的神情也安定了下来，他们看着他们的王，目光坚定执着。
　　“安息山的传说你们也是知道的，”银发精灵语气平淡的说着，身后火山的轰鸣声刺眼，不远处角鹰的嚎叫声传遍天际，精灵追兵的步伐越来越近，而他说话的时候，好像这些杂音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只留下了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因此，你们可以自己选择离开，或者留下。”
　　“如果你们选择了离开，我不会愤怒，甚至会因此而感到高兴，至少你们可以活下来。如果你们选择了留下，你们将会是我最重要的精灵兄弟。”
　　“殿下——”一个精灵忍不住想要说话，银发精灵挥了挥手打断了他。
　　“说实话，我希望你们留下来。我已经不是那个地位崇高的精灵王子了，而你们还有家人、朋友依然在精灵森林之中，一旦踏入安息山，便再无可能回去了。”银发精灵缓缓地述说道，从风声中传来的声音提醒他追兵越来越近了，但他不在乎。
　　听了他的话，精灵们沉默了下来。
　　银发精灵的话在他们的心里回荡着，是啊，他们还有亲人，还有朋友，他们知道如果他们选择离开的话，精灵族也不会怪罪于他们，他们依然能享受以前的荣光和一切，而如果选择了留下，面对的就只是生死不明的局面，可能再也无法回到家乡。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个失去了权势的王子，值得吗？
　　但很快的，他们就做出了选择。
　　并没有忠心耿耿的宣誓，也没有豪言壮语，他们以手抚胸向银发精灵行礼，然后安静却坚定的站在他身旁。
　　从他们将王子营救出来并随之逃亡后，他们就再没有想过自己会活下去。
　　无论如何，能追随着自己认定的王者而死，这对战士而言是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们愿意为这种荣耀而牺牲，只为了守护他们的王。
　　精灵们选择站在自己的王身旁，只除了一个人。
　　那个精灵神情有些黯然的站在原地，眼里是化不开的悲哀和犹豫，他轻声说：“我的王子……我很抱歉。”
　　银发精灵平静的笑了，眼神柔和而充满信任：“我的挚友，我很高兴你选择了离开，请为我照顾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妹，这是我最大的恳求了。”
　　其余精灵就没有那么平静了，虽然他们依然保持着精灵的矜持没有怒骂出声，但是轻蔑而充满怒火的眼神依然不加掩饰的蔑视着这个叛徒。
　　他们的眼神像把刀子一样狠狠的割裂那个精灵的心，他几乎要忍不住解释出声，只是残存的理智让他明白，这种时候任何解释也不能掩饰他背叛了的事实，此刻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只是个叛徒。
　　他颤抖着嘴唇，心里痛的几乎呼吸不了，过往的荣耀化作冰冷的碎片几乎压垮他的神经。
　　“请拿好这个，”银发精灵取下头上的安息叶冠，“安息叶冠是女神之叶，它指引着迷茫者前行的道路，我的挚友，愿安息叶能镇静你的心神，好好的活下去。”
　　“愿女神保佑你，我的挚友，洛伦。”
　　角鹰兽的声音越来越近，银发精灵向那个精灵点头告别之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安息山，他的部下们紧随着他，沉默却坚定。
　　在跨过山门的那一刻，红色的光晕蓦然闪现，耀眼的红光让留下的那个精灵几乎忍不住要闭上眼睛，但他依然直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被光灼烧的眼睛泪水不停的落下。
　　红光消失后，他的王和他的战友们的身影消失了。
　　他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眼泪无声的滴到地面。
　　追兵们到了，他们在山门前停住了脚步，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精灵和面前巨大的安息山，死寂一般的没有一点声音。
　　那个精灵咬着牙，手狠狠的擦了擦眼睛，站直了身子。
　　“您从银月下诞生，您从银月下离去，故乡的风缠绕在您的身旁，翠绿翡翠象征着您无声的威严——”他念着祈祷文，神情悲哀痛苦。
　　追兵的首领率先以手抚胸，他身后的追兵们也同样行礼，整片天地中只有安息山沸腾的声音和那个精灵的吟咏声回荡，所有人低头致敬，肃穆庄严。
　　“——女神的荣光常伴您身侧，漫天星点是我们对您的祝福和祈祷……”
　　“愿您一路走好，我的王子、欧利西斯。”
　　石榴之月，精灵族王子欧利西斯叛逃，后率领残部逃入安息山中，不知所踪。翌日精灵王庭宣布欧利西斯的死讯，王储之位由精灵三王子伊文斯继承，原本由欧利西斯王子继承的精灵王继位仪式时间推后两天，由伊文斯王子继承。
　　一时间两大阵营各族心思浮动，原本因精灵族逐渐势强而暂息的贪婪之心渐起。
　　光明阵营。
　　亚历克斯将鹅毛笔插回原位，神情有些疲惫的捂着脸。
　　精灵族的情报如今络绎不绝的传了回来，所有关于欧利西斯叛逃的消息如潮水一样的涌来。
　　他脑海里不可控制的回想起了欧利西斯的事情，点点滴滴此时格外清晰。
　　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他继承圣堂骑士长之位时无意间回头望过去，高贵俊美的精灵王子目光担忧安慰的看着他，银发上的安息叶冠翠绿如翡翠。
　　——所有人都在看他能飞多高时，只有他担心着他是否能承担这个重任、怕他摔的很重。
　　极少人知道，亚历克斯与欧利西斯是极好的朋友，当初在精灵族历练时，亚历克斯可以随意进入欧利西斯的房间，欧利西斯可以在亚历克斯沉睡时走近他的身侧而不会被亚历克斯反射性的攻击。
　　进入安息山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欧利西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失去了一个挚友。
　　——永远的。
　　亚历克斯走到窗前，微冷的晨风吹的他有些冷，他抱着双臂，从心底升起的寒意几乎要让他要颤抖起来。
　　他看着远处的神山，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面无表情。
　　微风吹起桌面上那张纸，上面被人以优雅的花体字写上了一行字。
　　【六月八日，由圣堂骑士长为首、雷霆骑士长为护卫参加精灵王继位仪式，夏至日庆典由辉耀祭司长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