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言》天倪

16、心迹

　　弦月高挂，夜色正是清明，无云。荷塘周围一圈荷花收拢起花瓣，夜色中远处看不真切，荷叶却还是亭亭，只是颜色似浓墨泼出的一般。塘中水平如镜，漆黑的水面映照着建于荷塘中心的凉亭。
　　亭中偶有清风拂面，是轻风，在水面上留不下半点波澜，依旧平滑如镜，照得凉亭里的二人分外明晰，照得出方轻鸿的鬓发被风微微吹拂。
　　一切都很有意境，如果忽略方轻鸿手中闪过寒光的银针，以及秦尤许看着那人修长的手中被把玩着的小针略微僵硬的笑容话······
　　似乎是看腻了银针于指尖穿梭的单调表演，方轻鸿终于抬眼看了秦尤许一眼道：“说吧，剿灭乌铭盟当日你都做了些什么？”
　　秦尤许狗腿地讪笑道：“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派人在两边扇了点风，再点了把火，反正两方也是注定要势不两立的，我只是稍微的推波助澜而已。”
　　方轻鸿闻言轻哼一声，接着道：“稍微的推波助澜？那后来乌铭盟损失大半以后，忽然又冒出大队人马，帮着乌铭盟把各门派杀得措手不及，是你的功劳吧？”
　　话到这里，秦尤许明白方轻鸿已是想通其中关节，便也不再表达事不关己了，慨叹一声便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只是知道我掌管风雨楼，便能立马推敲出我在剿灭乌铭盟一事中前后行事，轻鸿这般钟灵毓秀，让我怎能不为你倾倒？”
　　秦尤许言罢，转身正对着方轻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方轻鸿猛然一怔。
　　秦尤许坦然承认在乌铭盟一事中的所为，方轻鸿并不意外，但后面的一席话，却是完全在方轻鸿的意料之外的。
　　二人其实都明白秦尤许对于方轻鸿的感情，虽未点破，但其实都各自心知肚明。只是一则方轻鸿并不认为自己设想好的平静生活中应该有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注定不可能过上安生日子的秦尤许，方轻鸿当然不愿因此事改变自己初衷，永远留在权力倾轧的是非之地。二则秦尤许不愿逼迫方轻鸿，况且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放弃一切，于山水之间终了此生，只为一己私情，便不顾肩上大任。
　　讲到此，便不得不说如今天下四分，顾名思义，北齐位于北方，南面有希古，国力强盛，仅次于北齐，野心勃勃，但并不与北齐接壤；西面竖冗，土地贫瘠，但民风彪悍；东面有广闵，土地肥沃但面积较小，虽然富裕，但武力羸弱。虽然北齐目前最为强大，但俗话说的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何况长久以来并不甚安稳，尤以竖冗边界处素来战火不断，硕王妃刘绯君便是早年随夫君硕王爷驻守边疆立下赫赫威名，待到秦尤许五岁后才被皇帝召回京师。
　　如今皇帝，治国只算平庸，无功亦无过，但如今形势只懂守成，那么便什么也守不住。皇帝按年岁算起应是正当鼎盛之时，但事实却是耽于美色，根基已伤，亏空之象。
　　若要追根朔源，后宫之中，美人如云，故而皇家子孙的相貌素来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皇帝年轻时相貌尤佳，实可谓一表人才，俊朗如铸。加之他素爱美人，后宫充实，实实在在的享尽齐人之福。
　　但也许正是太过纵欲，伤了根本，偌大的后宫，竟是无一后妃诞下龙子。早年是有过身怀有孕的妃子的，但后宫之中，万般倾轧，这几位妃子最后都没能诞下皇帝血脉便香消玉殒。后来，便再也不曾有过哪位后妃有过喜讯。
　　没有皇子，皇帝当然无法安然度日，怕的是皇位不稳。于是皇帝越发流连后宫，甚至疑心日重，召回了边疆守土的皇弟硕王。硕王是当年太皇驾崩前钦赐的封号，随后的遗诏更是言道着硕王边疆驻守，如非皇帝下诏，永生不得重返京师。甚至在断气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硕王起誓此生此世都绝不会染指皇位，只为让皇帝的帝位稳固。
　　但即使在太皇如此替皇帝扫除了后顾之忧的情形下，皇帝的帝位却仍是不稳了。虽然皇帝万分努力地耕耘，但十几年过去，仍然没有一位皇子诞辰。而此时，硕王之子秦尤许却已长成。虽是硕王竟也只此一子，但却是当前对皇位最有威胁的人，故而皇帝对硕王府的忌惮已极！唯一令皇帝略感安慰的便是此子生性顽劣，是个无知的草包纨绔······
　　但除了皇帝仍不死心，日日辛勤播种，以期能有所收获之外，满朝文武其实早已认识到皇帝将不会有子嗣继承皇位。而硕王作为皇帝唯一的弟弟，秦尤许又是硕王唯一的儿子，亦是现今唯一能继承皇位的人选，故此他今后的身份众人皆是心中敞亮的。
　　再看方轻鸿，此时听到秦尤许突如其来表明了心迹，实在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只看着秦尤许，好似忘了该如何反应似的，呆站在亭中。月色清冷，照在他如玉的脸上。
　　秦尤许见着他难得的不知所措，心中微动，但仍是直直地盯着方轻鸿的眼睛，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当初送方轻鸿离开王府，他本想就此放下方轻鸿，既然无法跟随方轻鸿安居一隅，便从此相忘。但谁知，方轻鸿偏要杀了乌铭盟盟主，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偏偏要再闯到他眼前，那他秦尤许便再不会放他从自己面前离开！他想：我放过你走的呀，是轻鸿你自己又走回来的啊，既然我不能随你安然山林，那么，你便陪我坐拥江山吧！
　　方轻鸿要是知道让秦尤许改变主意的根源便是自己一念之差杀了乌铭盟那莽夫，估计会悔穿肚肠吧······唉，是轻鸿你自己选的呀~
　　实在无法忍受秦尤许灼灼的目光，方轻鸿作为铁汉子长大的岁月里也实在没有遇到过如此肉麻的对视，指尖一颤，秦尤许知觉自己周身忽的麻痹，随即软倒在地上······
　　方轻鸿赶紧呼出口气道：“楼主，你怎么了？可是不胜酒力身体不适？且等在下去唤楼主的随从来带楼主到厢房歇息！”说完丢下倒在地上的某人仓皇而去。
　　秦尤许虽倒在地上，但一双眼仍不错眼珠地盯着远去的背影，嘴角却勾着一抹饶有兴味的笑意。秦尤许躺在地上想：我竟然能把他逼到这般装傻充愣的田地，看来让他心甘情愿，与我携手河山的日子也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居然又更了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