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唐姬》宁郁

6、第三章 掖庭（1）

　　掖庭宫，是一个占地堪比东宫的宫殿，年老废弃的妃嫔宫女便居住于此，因此充满了诡异阴森的气氛。
　　灰色的飞檐冲上云霄，挡住了半壁天空，露出了迷蒙蒙的一角，像是凶神恶煞的野兽在咆哮。在掖庭里，每每抬起头，总是看到这样的景色。
　　瞿司乐在前头领着路，带着我和绮霜还有其他从别处进宫的宫婢，缓缓地走在掖庭里长满粘滑青苔的石板路上。
　　大路两侧便是用土夯实的土墙，摇摇欲坠的模样，裂开的缝隙似野兽的嘴，里头居住着犯罪官家的女子。墙上的木门偶尔被推开，走出来倒水的女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挂着狰狞的疤痕，据说是被管教后的结果，凹陷的双眼里，如两潭污浊的泥水。
　　“我们现在是在掖庭宫的中部，往前就是你们宫婢所居住的地方。”瞿司乐引着我们来到一个较好的宫舍，起码墙是用青砖砌成，尽管它的大门已经落了漆，斑斑驳驳不成样子。上头挂着一个还算干净的匾额，书有：尚仪局。
　　有一个宫婢嘟嘴道：“什么嘛，还不如我家呢。”
　　瞿司乐猛地转过头，厉声喝道：“你若是不喜欢，可以立即走人！”
　　吓得那个宫婢脸色发青，大气也不敢出了。我和绮霜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神色，好厉害的司乐。
　　进门后各司的女史带领各司新进的宫婢前去洗浴。池子里并没有花瓣，但水还算清澈，与之相比，教坊不知要好上多少倍。进宫前原以为宫里头都是金堆玉砌，白玉为床，黄金为马，原来不过是世人的异想天开，以讹传讹。
　　洗浴完毕，换上葱白色的绡纱宫装。没有下雪的冬天，暖起来是特别的快，即使现在身着薄纱，也不觉得冷，反而分外舒适。
　　名叫笑梅的女史给我们每人分发一片在一端系有绳线的竹篾，上刻有每人所属处及姓名，我的竹篾上刻有：尚仪局司乐司唐纤雩。将此物的绳线系在腰带上，方便生人确认自己身份。
　　笑梅对我们说道：“你们可以根据竹篾上所刻来知晓对方官衔，还可以根据对方所穿宫装颜色来判断。你们要记住，普通宫婢葱白，女史雪青，掌级松绿，典级靛蓝，司级藏蓝，尚级黛紫。”
　　我疑惑了：“可是姐姐，方才来的路上，碰见一人穿着粉色，她又是那一个级别的？”
　　笑梅脸上露出恭敬的神色：“那是皇宫里的宫女，不是掖庭宫的宫婢。你们要记住，掖庭宫里的所有人，身份都比皇宫里的宫女低微。同样，普通宫女的宫装浅粉，贴身宫女桃红，掌事宫女缇红。”
　　我们忙不迭地点头，紧紧记在心里。
　　笑梅领我们拜见了司乐司的郑、凌、陈、楚四位掌乐，周、苏、王、何四位典乐，瞿、傅、钟、纪四位司乐，出了司乐司，又带我们在尚仪局四处走动，让我们记住尚仪局中司籍司、司宾司、司赞司所在位置。
　　“以你们现在的身份还不能拜见两位尚仪呢。不过，尚仪局素来以司乐司为首，所以只有司乐司的掌、典、司级是四位，其余三司各是两位。”笑梅的声音倨傲，“之至于其它司，你们只要知道她们的专职便可，姓名就不必了。”
　　走完后离开尚仪局，依次到了尚宫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我这才知道，原来掖庭宫里有六局二十四司，真是开了眼界。
　　不远处的殿所传来诵读之声，小宫婢们都仰颈观探。笑梅引我们上前，解释道：“这里是习艺馆，也是你们日后在掖庭里学习的地方。入宫后的前一个月只用学习宫中礼仪，若是礼仪达到宫中标准，才可正式留在掖庭，若是不符，便会被赶出掖庭宫。这里的内教博士共有十八人，教你们经学的有五人，史、子、集缀文的有三人，楷书的有两人，《庄老》、太一、篆书、律令、吟咏、飞白书、算、棋的各有一人。记住，每日卯时你们要按时来到这里学习。若是迟到了，可是会遭惩罚的！”
　　我满心羡慕地看着里头诵读的宫婢，对绮霜道：“我真想现在就进去和她们一块诵读，感觉好开心哦。”
　　笑梅对我不屑一笑：“哼，你是刚进宫不知道，这每日读书要记的东西多着呢，记不住，是要挨打手板的呢！”
　　绮霜对我嬉皮笑脸：“你不是笑梅姐姐，以后肯定要常挨打手板了！”
　　笑梅忍俊不禁：“倒也不是。习艺馆里的宫婢，都曾挨打过呢。”
　　绮霜眨着她那双大眼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会吧，我怎么看不出来？”
　　笑梅忍不住笑开了，她点点绮霜的脑门儿：“你这个小机灵鬼儿！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可多着呢，以后好好跟姐姐学学！”
　　绮霜兴奋地应了，我暗地里却十分不高兴，绮霜总是这个样子，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总能第一个引起他人主意，而且是那么能招人喜爱。我却不行。
　　一转弯，便来到了掖庭宫的北部，是太仓，宫中存放物资之处。墙也换成了更为结实的红砖，高不见顶。
　　笑梅仰头道：“这个太仓，你们这些小宫婢可不能随便来，若是里头丢了东西，追究起有你们苦头吃的。还有，以后你们若犯了什么错，会被罚来看守太仓，不但要提心吊胆，防止东西丢失，还有忍受太仓里的蚊虫叮咬、苦闷炎热，一般小孩儿可是受不了的呢。”
　　我暗自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从小师父就时常说我毛手毛脚，若真是犯了什么大错，被罚来看守太仓，岂不受罪？转而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我才刚进宫，怎么会这么容易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