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唐姬》宁郁

23、第八章 东宫（3）

　　看着崇昌县主像鸟儿一般飞出大殿，豆卢孺人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我莫名地紧张，随口道：“县主真是天真烂漫。”
　　豆卢孺人满目遮掩不去的寂寥：“不过是年幼罢了。待长大后，又是另外一番情境了。”大殿里的时光似乎被这无处躲藏的静谧黏住，流转不得，俄而，她才重新开口，“对了，你是新来的舞女吧？”
　　我谨慎地回答：“是。奴婢昨日方到东宫。”
　　她又问：“多大了。”
　　“十岁。”
　　豆卢孺人徐徐道：“东宫里面没有多少人，那些宫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嫌持盈年幼，都不大与她玩耍，她十分寂寞。难得来了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你可要常常来找她玩呀，莫不要见她幼小，就对她爱搭不理的。”
　　“承蒙孺人娘娘厚爱，纤雩一定会善待县主。”我腾地红了脸，昨天还在担忧自己到东宫会不会受人欺辱，现在想来是自己多虑了，“况且有孺人娘娘这么慈祥的母亲疼爱，县主岂会寂寞？”
　　豆卢孺人眼眸中覆盖上一层阴翳，忧伤道：“我膝下并无子女。”
　　我一怔，片刻才明白她话中所指。原来这个豆卢孺人只是崇昌县主的养母，而崇昌县主的生母恐怕早已不在了吧。我想起在掖庭里听旁人说过，去年皇嗣李旦领着自己的正妃刘氏与侧妃窦氏进嘉豫殿参拜皇帝，却只身返回，而刘氏与窦氏下落不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们。
　　豆卢孺人似乎看穿我心中所想，继续道：“持盈与她的九姐姐西城县主、三哥哥临淄王都是先窦妃之子女，窦妃与我交情甚笃，我自然悉心疼爱她们。”
　　崇昌县主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带着埋怨的语气：“九姐姐，你怎么不帮我留住三哥哥？持盈好久都没有见着三哥哥了呢！”
　　“三哥哥说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我怎么留呀？”
　　只见崇昌县主拉着一个女孩儿的手走进殿里，那个女孩也就比崇昌县主大那么一两岁，打扮相似，只是眉眼中已经多了一份矜持端庄。“母妃，宓蕊回来了。”那女孩儿盈盈对豆卢孺人行礼，看向我，“母妃，这是谁呀？”
　　“九姐姐，我向你介绍，这是我的新朋友，纤雩姐姐。”崇昌县主牵过我的手，语气愉快，“纤雩姐姐，这是我九姐姐西城县主。”
　　我行礼道：“奴婢纤雩见过西城县主。”
　　西城县主嫣然浅笑：“纤雩姐姐叫我宓蕊就好。”
　　豆卢孺人推了崇昌县主一把，嗔道：“还不给你九姐姐让坐？越发没大没小了。”
　　崇昌县主粉舌微吐：“我回来的时候母妃也没有给我让座呀！”
　　大伙儿一听忍不住笑开了，我也少了一份拘谨，觉得这个殿里再阴暗也比掖庭宫无拘无束许多，便放松地与其他人谈天说笑，看到天色已晚，只得依依不舍地拜别。
　　我心情大好，脚步轻快，没过多久就已经看到左春坊在树影中的飞檐。就在此时忽然眼前闪出一道人影，吓得我差点叫出声，定睛一看，原来是采如。
　　“采如姐姐，是你啊，吓我一跳呢。”我拍着胸脯笑道，对上她那阴冷的目光，我想起她之前交代，立即道歉，“采如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乱走的。”
　　采如冷冷地打量我，目光锁定在我怀里的箜篌，问道：“这么晚你抱着个箜篌要去哪里？”
　　我隐隐感到不安，只觉得不能让她知道我去命妇苑的事情，随口胡诌道：“我今天想弹箜篌，却发现琴弦音色不对，想去右春坊找乐师校弦，可是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大胆！非节庆之日你竟敢在东宫弹奏靡靡之音！”采如突然大喝，“我与你说那么多遍，怎么一点也没有记住？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吓得慌忙跪下，连连磕头：“采如姐姐饶命，纤雩知错了！采如姐姐恕纤雩初来乍到，不知这东宫规矩，绕纤雩一命吧！”
　　采如冷哼一声：“罢了，且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明日好好地给我待在左春坊里闭门思过，不许进食！”
　　我忙不迭地磕头：“谢谢采如姐姐。”
　　她满意地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狠狠地叮嘱我：“记住，以后没有什么大事绝对不可出左春坊，如果碰到皇嗣命妇，郡王县主，他们岂是你能招惹的？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不是掉脑袋便能解决的！”
　　树影挡住月光，连星子都不见踪迹，夜晚将我整个身躯都裹紧黑暗中，勒得透不过气来。是么，招惹不得？可为什么我觉得她们都那么可亲可爱呢？我原本松弛的心再次悬在嗓子眼，还以为在东宫里的好处就是可以悠然自得，怎料到，竟是我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