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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李光荣(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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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英雄了得的汉子!”
顾云臻看得清楚,禁不住赞叹了一声。
齐三神情复杂,低声道:“他就是漕帮四大堂主之一的朱雀堂堂主李光荣,江湖人称‘光荣哥’。”
“啊——”顾云臻这才想起宋怀素也曾对自己提起过这个名字,不由扼腕叹惜,“可惜入了漕帮,若能为朝廷水师所用,岂不是一员大将?”
“他以前就是水师校尉,听说因得罪了上司,要被砍头,被漕帮帮主救了下来,为了报恩,他便加入了漕帮。”
说话间,忽有一人悄悄掩到近旁,低声道:“帮主,且随我来。”
二人不动声色地随着那人上了一艘小舟,齐三向顾云臻道:“这位是我帮中的八袋长老郑蹇。”
郑蹇道:“听闻帮主有难,弟子们都急了,正四处寻找帮主,天幸在这里得见您老人家平安无恙。”
齐三道:“是这位顾小侯爷救了我。”
郑蹇便要向顾云臻拜下,顾云臻忙将他扶住,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那李光荣已回到他的漕船上,攀到船帆顶部的旗斗中,用两面三角形的小旗子打出一连串旗语。码头边的人都是靠行船为生,自然看得懂旗语,便依他旗令行事。起始百舟尚纷乱不堪,慢慢便露出章法来。每艘漕船边随着几艘小舟,依次有序地启锚、升帆、调头,列着队划破水面,向东驶去。
郑蹇显见曾在水上讨过生活,操舟十分熟练,也混在船队中慢悠悠地驶向闸口。
河面上千帆骈集、首尾相连,排出宛如箭簇般的阵形,在李光荣的指挥下直催驱前。而这时金门闸也逐渐平了水位,纤夫和拉船皆已就位,两扇重达千斤的铁闸缓缓地开启。
郑蹇摇来的是一艘乌篷小船,过金门闸等候水位下降时,停在船队的最右侧,距离岸边的望楼仅有丈许。
顾云臻仍想着那李光荣的风采,觉得这等英雄了得的人物竟入了漕帮,与那漕帮帮主沆瀣一气,未免太过遗憾,想得久了觉得有些憋闷,便将船窗微微捅开了些,想透透气。
他随意往岸边的闸口望楼上扫了一眼,只见望楼的平台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斜靠着石柱子,手中拎着样东西闲闲地甩着,百无聊赖地望着河面。
顾云臻正要放下船窗,视线在少年手中的东西上凝住。那是一只雪白色的兔子,可兔子耷拉着腿,应该已经气绝,少年拎着它的耳朵甩来甩去,不时甩出几点血珠,显见刚死去不久。
顾云臻只当这是那少年猎杀的野物,正要移开视线,那少年忽地站了起来,将兔子狠狠地掼向地面,兔子“吱”地哀鸣了一声。少年“咦”道:“还没死透?真他妈的命长。”说罢抬起右脚,踩住兔子狠狠碾踏,兔子发出微弱的几声“吱吱”哀鸣,再无声息。
少年哈哈大笑,用脚尖一铲,便把那兔子的尸体踢到了河道中。
顾云臻大怒,正要找点什么东西当暗器弹出去,教训一下这个虐畜为乐的暴戾少年,却见望楼中走出一名身着褚色衣裳的中年人。此人目光如电、脚步轻捷,一望便知是江湖高手,顾云臻怕被他看破行藏,忙将窗户轻轻地放下来,仅留一条小小的缝隙。
那中年人走到少年身后,轻轻扇上他的后脑勺,责道:“你光荣叔就在河面上,你还敢这么玩!小心让他看见!”
少年吓得面色一白,转而抱住中年人的胳臂撒娇道:“爹——孩儿这不也是无聊嘛,说什么带孩儿来京都见大世面,这里哪有江州好玩?”
“乖儿且忍忍,待爹办完正事就带你进城,保准比江州好玩百倍千倍……”中年人半哄半吓地将那少年拖入望楼之中。
顾云臻头一次见到这种溺坏孩子的父亲,不禁摇了摇头,紧紧合闭上了船窗。
正因为如此,他没有注意到,距离自己这艘小舟不远处的民船上正人声鼎沸地吵了起来,更没有发现那艘船上,有一个更夫模样的瘦小身躯,正死死地将一位白发老妇护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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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荣吹响号角之时,其华也逃到了码头边上。她并不知道李光荣的身份,见他指挥几百艘船儿如臂使指,以一人之力平定了乱局,对其豪慨气度十分心折。待见他将那欺凌弱女子的商贾丢入心中,不禁脱口赞了声:“好!”
这时大火已沿着土坝气势汹汹地烧了过来,她不敢多作停留,背着那白发老妇挤上了一艘民船。民船上挤满了逃难的金门镇居民,船主声嘶力竭地叫着:“船就要翻了!不能再上了!”可还是有难民前仆后继地涌过来,船主只得跳入河中,拼了老命将船儿往河中间推,这才从码头边的乱局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船上的人太多,吃水甚深,行进得十分艰难,再加上船上的人都十分惊慌,有的还蹿来蹿去,船只便晃得厉害,有往下沉没之势。船主急了,大叫道:“太重了,船就要沉了!赶紧把行李丢下去!”
船上的人都是从火场中逃出来的,携带的自然是十分要紧的财物,哪肯听船主的话?船主急得放下浆橹,一个个来扒拉,抢了行李便掷入河中。大伙这才知事态严重,便纷纷将不是特别要紧的东西丢到了水中。
可船儿还是在颠簸着下沉,许多人惶恐大叫,更有女子吓得扒着船舷大哭起来。这时船主挤到了其华身边,见“他”只是一名瘦弱更夫,身无长物,便没有说什么,正打算往前挤,忽然“咦”了声,指着那白发老妇道:“这人都死了,你还带上船来做什么?”
同船者听了这话,便都发出一声惊呼,坐得近的还躲了开去。
其华忙压着嗓子道:“她只是一时闭了气,还有希望醒过来的。”
船主探了探白发老妇的鼻息,嚷道:“都没气了,还醒个屁!还不赶快丢下去!”
众人见这白发老妇身形高大,足有百多斤,心中盘算若是这晦气的尸体被丢下去了,船儿定不会再下沉,自己也不必再忍痛放弃行李,于是纷纷叫道:“快!快!快把她丢下去!”说着便有几人上来拖拽那白发老妇。
其华自在火场中将这老妇人救出来,见她虽然没了鼻息,但颈窝处始终是热的,知道尚存一线生机,哪肯放弃,急得扑到她身上,嘶声叫道:“这是我娘,她还活着,你们谁也不能动她!”
船主喝道:“想活命的把他拖开,将那死人丢下去!”顿了顿又叫道,“他若还闹,把他也丢下去!”
便有数名汉子上前来想拖开其华,其华将老妇人死死地护在身下,怎么也不肯动弹。那些汉子一时间拖她不动,便来掰扯她的手脚。其华十指死死抠住船帮,指甲盖都翻了过来,剧痛之下她愤然怒骂:“她若是你们的亲娘,你们忍心把她丢到河里吗?”
汉子们有片刻的迟疑,船主跳脚道:“这刻便是我亲娘,我也得把她丢下去!”说着亲自来掰扯其华的手臂。
其华急了,低头咬上船主的手腕,他没有提防,痛得惨声大叫。汉子们急忙拥过来营救,船儿经不起这番折腾,晃了晃,撞向一旁的漕船。那漕船被荡得往前一冲,又撞上另外几艘船,河面上尖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有一把粗豪的声音响起:“闹什么闹什么?都不想活命了吗?!”伴随着这句怒喝,一道身影穿过数条船儿,凌空掠来,落在了船头的甲板上。
其华抬头,只见来者神威凛凛,正是那江州李光荣。
李光荣脚尖轻点,从船舷上掠过来,跳到其华身边。他身形高大,此番动作却有如羽毛般轻飘无物,船儿不见有任何晃动,其华便知他的轻功已臻化境,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喝了声彩。
李光荣低头看着这名被烟熏得脸黑黑、嘴角还有着一缕血迹的瘦小更夫,皱眉道:“怎么回事?”
其华还未回答,船主已陪着笑,战战兢兢地道:“光荣哥,实是船儿太重了,吃不住水,这人既已死了,何苦连累大家丧命。咱们都是风波浪里讨生活的人,水葬不也是常有的事吗?”
李光荣这才注意到其华身下还有一人,只是此时白发老妇脸朝下,大部分身躯被其华挡住了,他并未看清老妇长何模样,也没有在意,只问道:“死者是你何人?”
不知为何,其华自得见李光荣的风采,便十分欣赏和信任此人,总觉得他光明磊落,不是那等阴险龌龊之徒,索性抬起头,大大方方承认道:“我与这位老婆婆并不相识,她是我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此言一出,满船人都发出惊讶的声音。船主皱眉道:“小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不是你亲娘,你这么护着具尸体做什么?”
其华急忙道:“她还有气,只要赶紧找个地方施以针灸,说不定能活过来。”
船主状极不屑地摇头。
同船者也纷纷劝道:“小兄弟,丢了吧,总不能连累了大伙儿。”
其华想了想,向船主恳求道:“这位大哥,您行行好,咱们在水上讨生活的,风里来雨里去,不是更应该积德行善,水神才会庇佑大伙逢凶化吉、来去平安吗?若她真的还没有断气,被丢下去,岂不是会变成水里的一缕冤魂?”
在水上操浆行舟之人向来笃信这种神神鬼鬼的说法,此番话说到了船主心坎里,他便低下头,没有再言语。
其华又转头去看同船的众人,诚声劝道:“大伙先前有所慌乱,这船儿被晃得东摇西摆,所以看着像要沉没的样子。若是都听从船主大哥指挥,有序地坐着,船儿自然就稳了。又何必多造杀孽,无辜害人性命呢?”
自李光荣上船,众人慑于他声威,都规规矩矩地坐着,船儿确实慢慢地稳了。众人早有感觉,再与其华这番话映证,于是也都不吭声了。
李光荣见其华不仅有胆量从火场中救人,当此危难之际又不肯弃之不顾,且聪明机智,几句话便说服了众人,不禁颇为欣赏这名看上去瘦瘦弱弱的更夫,心中起了招揽之意,遂温声道:“小兄弟言之有理,不过既然这位老人家等着用银针救命,不如到我漕船上去罢。”
其华听了大喜,她为李光荣英侠豪迈的风采所倾倒,又正想着要混入漕帮之中打探消息,忙拱手道:“有劳光荣哥了。”说罢站了起来。
她这一站起,身下的老妇人便露出半边脸来。
李光荣已经转了身,电光石火间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似的,心脏也莫名地急促跳了几下。他疑惑之下转头,看清那白发老妇的半边脸,骇得心胆俱裂,直扑过来,吼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