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再次迷失的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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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二月初一。
一大早天刚亮，沙吟便被李敢拉出了门。据说今天是汉军出战漠南的日子，卯时初汉武帝刘彻会在尚武门亲自为出征的大军举行出征仪式。李敢虽然未能够参加此次战役，却还是兴奋的厉害，天不亮便来敲了沙吟的门，非要拉着她前去一同观看，所以沙吟在他的死拉活拽之下，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二月的天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简直呵气成冰，但是今天尚武门外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距城门还有老远，沙吟便看到人山人海的群众聚集在城门的两侧，等待着出征仪式的开始，拥挤的程度几乎让人走不动路。
老百姓的这种热情沙吟可以理解，自去年河朔大捷之后，之前谈匈奴而色变的百姓们就开始有了信心，认为匈奴再不是不可以战胜的了，尤其是在年前看过那些被拉回的俘虏后，他们的爱国尚武之情更是被充分的调动起来，所以这回大军出战才会有如此盛况，毕竟保家卫国战场杀敌报仇血恨是人们长久以来的愿望，怎能不支持不兴奋？!单就这一点来看，沙吟觉得汉武帝果然是个蛮有本事的君主，他能树立起一个国家和民族的自豪感和自信心，这很不简单！这也是一国家民族将要兴盛强大的表现。
好不容易跟着李敢挤到了尚武门下，沙吟以为两个人能找个好位置看看也就成了，哪知他一扭身拉着自己竟要往城门上登！沙吟赶紧将他扯住，“你往那上面跑做什么？那上面一会儿是皇上所在之处，你上去难不成是想要去找死？”
李敢听她这话却是闷笑了一声，仍是拽着她前走，“你就跟我走吧，没事儿。我保证皇上即不会砍了我也不会杀了你。你看，这下面乌泱泱的一片人能看到什么？所以赶快跟我走。”说罢用力的将沙吟拉上了台阶。
后来沙吟才知道，这楼上有羽林军的列队，而李敢竟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命一名羽林军请了假，好让她假扮成那人混到这队伍中，近距离的观看大军出战的场面。沙吟很恼怒李敢的滥有职权，可已经上了贼船，要走也来不及了，只好按着李敢的吩咐换好了衣服。
队伍里出现了一个新面孔，但是由于大多数的人都在关注出征的情况到是没几个人发现，而沙吟的身边有几个人看到却在李敢的挤眉弄眼之下没有做出什么声张，只是觉得这个少年的气质颇让人惊讶，站在那里身姿笔直，纤毫不动，竟然比他们还像个军人。
其实沙吟这只是一种强迫性的习惯，当她穿上那身借来的军服时，就自然而然的挺直了腰身，明知这身上并不是自己曾经所惯穿的制服，这里也不是九处的训练地，但她还是不自觉的，习惯性的保持着抬头、挺胸、收腹、目视前方，两肩后张，五点一线的标准军姿。
这是一种可怕的惯性。而正是由于这种惯性，沙吟此刻的心里也有着深深的恐慌，她发现，原来她的内心深处，她的灵魂之中那种军人的血液和执着仍没有改变，时间和境遇只是冲淡了记忆，却抹不去刻骨的痕迹！
沙吟迷茫的想到，她真的还会再一次想要成为一名军人吗？可是，可是，如果是的话，那么这一次她又为什么而战？为什么去流淌鲜血甚至献出生命？有什么能够让她去这样的奉献？！
秦离曾经对她说过，他希望她可以尽量的去过一种平凡的生活，有朝一日找到一个能接受她的男子，嫁人生子，然后过女子该过的平静生活。沙吟做过这样的设想，嫁给一个男人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靠他养活，窝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和一大堆的女人共同拥有他，然后只等着变老死去，可这种日子不用过，只要想一想，她都觉得自己要发疯发狂，她相信不管她是否爱那个男人，到最后她都一定会一掌劈死那个男人，再劈死自己。
为此她做过另外一种设想，将来去当一名医生，这样她或许可以平凡而安静的度过一生。但是她血液里流动的那种天性却告诉她，这样她必会因为寂寞而觉得了无生趣，每日的照顾病患采集草药那不是她所愿做的事。她注定了是一匹野性难驯的狼，只有冒险和刺激才会使她感到充实，也才是她的宿命所在。
所以这也是那一天霍去病提到‘参军’，她会反应那么强烈的原因。现在想来，与其说是她对过去愤恨和未来的害怕，到不如说是被确动了心结，她一直期望着能有一个安定家，可是她的天性却永远与之背道相驰，这让她很烦燥。因此她今后到底要如何，会如何，她无法确定。她再一次没有了目标，也再一次的迷失了方向。
“呜，呜，呜……”
排箫和胡笳的声音响起，礼乐开始奏鸣了。沙吟的恍惚的思路被打断，不自主的望向了不远处尚武门的主城台，那里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随着连绵的礼乐，缓缓踏了上来，直向城台的最高处登去。
“那应该就是汉武帝刘彻吧？”沙吟想。
很快那一大堆的人走上了高台。汉武帝在最前方立住，并环视向了左右，片刻之后他高举起右手，尚武门的内外立时一片寂静，但仅仅也就是一下，巨浪般的欢呼声骤然响起：“大汉威武，吾皇万岁！”
在这阵阵声浪中，沙吟眯起了眼仔细的看向汉武帝，她要看看这个历史上伟大的皇帝之一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后来她看清了，汉武帝大约四十不到，脸庞方正，眼神坚毅，下颔上修着很有形的胡子，且身形高大，长的确实很有霸气。
在沙吟的观察中，汉武帝缓缓放下了手，此时城下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同一时刻，军鼓声又隆隆的响起，沙吟不禁抬头，不知何时出战大军已列队向着这里开来，远远望去竟是一片黑甲银戟，十分的威武雄壮！原本围在城们下的百姓立马向两边潮水般的退去，虽然神情兴奋，但却无一人敢拥挤上前，脸上都是无比的敬畏。不一会儿空出的城门下方便赫然排列上了这支庞大的队伍。
大军列队站定之后，大约是带队的主将从中骑出，绕着队伍一周检查无误后，勒马站定，向尚武门上恭声禀报道：“大军集结完毕，请陛下检阅。”
汉武帝看着城下排列整齐斗志昂扬的军队，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声道了一声：“然。”然后，拿起了中常待递上来的祭天檄文，依照程序开始抑扬顿挫的念了起来。
这种神鬼莫测，语意艰涩，没有标点的东西，沙吟听不懂也很难听下去，于是便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城下那个主将的身影上，她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霍去病的舅舅了，也就是指挥这次战役的大将军，卫青。
照原先沙吟猜测的年纪，卫青长的要年轻许多，而且面容白晰，神情温和，不像个武将，到像个斯文的教书先生。沙吟曾想过秦离若是没有被毁容会是个什么样子，现在想来大抵应该就是如此。因此，沙吟对卫青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至少要比霍去病强得多。
正在凝神看着，有一道目光突然从下方的队伍中向她射来。沙吟用眼角瞥去，果然是她正在腹诽的霍去病。似乎是看出了混在羽林军队伍里的竟是她，那眼神带一着些惊诧和趣味，很是上上下下的将她打量了一番。
沙吟身旁的李敢也被这目光所引，稍歪了下头确认了下后，用肩膀碰了碰沙吟，低声道：“看，左边第三排中间，是去病，他正往我们这边看呢。”
沙吟没动，也没有答话，只是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的看向汉武帝。
这时汉武帝的檄文已经念完了，正由中常侍将文书投入祭天焚炉，以便上达天庭。随着一簇火苗由亮到暗燃烧完毕，刘彻随继大声的向城下的三军将士们朗声说道：“朕在此以天子的身份命令你们，此去，必驱逐匈奴，荡平漠南。”
三军将士立刻报以巨大的回声，“驱逐匈奴，荡平漠南。驱逐匈奴，荡平漠南……”
汉武帝微笑着点头，在久久不断的回声中，挥出了手，“儿郎们，出发了！”
大军随继在一声高吼中拔营，“诺。”
尚武门的大门缓缓打开，这时久未出声的人群终于爆发出阵阵欢呼，有祝福的，有祈祷的，更多的是期盼着大军能得胜归来的。
沙吟听着这些声音，心中却是一声叹息，她知道这次历史上称之为‘漠南之战’的战役，汉军并没有能够取得真正意义的胜利，只有一个人在这一场战役中一战成名，从此天下战场，莫能与之争焉！他的名字就叫作——霍去病。
眼神不禁滑向已经出发的队伍，沙吟以为在这么多的人中很难找到那个人，但只一眼，她就发现了那个挺直的背影，高傲而又略带点孤僻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熟悉，是霍去病，然而却更像她自己——狼一样的坚守，却又无比孤独，即使是在茫茫的人海中，也永远透着无法消除的疏离感。
淡淡的叹了一口，沙吟突然想到，在她的记忆中，霍去病好像是在23岁时死的，而她自己前世也是死在这个岁数。一种愕然袭上心头，不禁奇道：“难道短命是他们这种人的特质？！”难怪秦离总说，人要敛去锋芒，放下身段才能得到幸福。是不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很难找寻的到？
可是，幸福到底是什么呢？是浓缩的绽放，还是平凡的静寂？沙吟想不清答案。
而就在这时霍去病却像有所感应似的突然转回了头。同样的，他也是一眼便寻到了沙吟的所在，看到沙吟正怔怔望着自己，不禁弯起了唇，然而想了想，却是将手拢向嘴边，并未扬声，只是放慢了速度的平缓说出几个字来。
霍去病很肯定沙吟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但他坚信沙吟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他只又笑了一下，便不再回望，调回头，跟上了队伍。并且在心里开始默默吟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沙吟在看到霍去病的动作之后低下了头去，她确实没有听到霍去病的声音，但她却看清了那个口型，很简单，四个字：“很适合你。”
她明白霍去病的意思，他指的不是衣服，而是军人这个身份。沙吟不得不承认，霍去病已看穿了她，更看透了她。
这时出征仪式已经结束，大多数的人已经散去。李敢看着还站着不动的沙吟，拉了她一把，道：“沙吟，都已经散了，我们也走吧。” 不过很快他就又说道：“不过，我刚刚好像看到去病在回头跟我们说话，但他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到，你听到了没有，他说了什么？”
沙吟抬起头看着李敢，半晌突然说道：“他说，他把剑丢在家里了。”
李敢听后即是一声高叫：“什么，他居然忘了带剑？”然后便是一跺脚狂奔着冲下城门向已经跑远的队伍追去，边跑还边高声的喊道：“去病，去病，你等等，我的剑给你带着。”
路上众人皆是纷纷侧目。
沙吟挑了一唇但很快的又垂下去，转身独自向家中走去。
……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再次迷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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