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岩上

29、倒数第二章

　　窗明几净。

　　明月似乎悬在离窗户并不太远的地方。

　　轻轻捧起水，将脸一点点的润湿。手中的动作在一次次的重复，水一圈圈的在回旋，心却似乎一遍遍的停在原点。
　　可以感觉周身有风。很柔，却有些刺骨。
　　也知道身后的人已坐了很久。同样是静。
　　“你真的准备好了？”
　　“……不知霁大人有何不解？”
　　“战场绝非儿戏，何况你。”
　　我没有打断他的话，他也没有说下去。整个房间里，又回到了当初的状态。只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水声。
　　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枣芸走到了霁寒霄的身边，把他的那被快要冷掉的茶水换成了热的。她，真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尽全力去服侍人呢。之后又走回到我的身边，道：“小姐……您？……还是我来帮您吧。”
　　“不用了。差不多好了。”我拿过手帕擦干了脸，微笑着抬起身来。
　　站起来时，看到了皱着眉头望着我的枣芸。
　　霁寒霄此时背对着我，似是对着窗在想些什么。我保持着微笑，向他走去。没有等他转身，也没有等他开口，已绕到了他的面前，道：“这样也不行吗？”
　　时间似是在忍住惊讶的踌躇中定格了。
　　霁寒霄把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过了好久，道：“祁家……并不只有祁雨湘……吗？”
　　我点头，但是，他似乎没有看到。
　　取出两封早就写好的信，一封给了枣芸，一封给了霁寒霄。
　　一封是给右将军的，一封是给肆锦的。
　　枣云的惊恐此时似乎已变成了不知所措的怒。哦，只是很像，枣芸是不可能对我动怒的。
　　“这封信给右将军。”
　　“小姐？”
　　“你先回去把信交给他，也许可以看到你们的婚礼。”
　　“那您？”
　　“我？我会与霁大人一道走。”
　　“可是。”
　　“枣芸，听话。”
　　枣芸怔怔的看着我，咬了一下嘴唇，生生的憋住了一肚子的话。她真的很了解我，因为她知道我已有了我的打算。她真的很信赖我，真的。哪怕她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望着她的背影。我微笑得更加夸张了。
　　变了形。
　　“这封信的内容？”
　　回过身，霁寒霄满脸疑惑，但是，他没有直视我的脸。
　　“给应天帝的信。告诉他，要他注意，中原与西夏之战不可避免。”
　　霁寒霄猛地他头看向了我：“这个，你也可以对我说？你就不怕……”
　　“渺妃所要守护的天空，你又怎会舍得破坏呢？”
　　他把信放入了衣袖。
　　“可以带我去见林审言吗？”
　　“可以。”
　　很明显，这个时候的他，想着别的事情。

　　夜色更黑了。风，无厘头的冷。
　　见到林审言时，他也惊讶，可是，在用眼神稍稍询问一下随我一道去的霁寒霄后，很快就已相当的平静。
　　“是云天吧。”
　　“嗯，祁雪寒。”
　　“祁家的二小姐，我的未婚妻。”
　　“是。会娶这样的我，还是姐姐？”
　　“你。”
　　“真的。”
　　“是。父母之命。”
　　“但，仅仅只是父母之命，是吧？”
　　我知道，此时的自己，露出了内心的一笑。“这是药引，可以根治姐姐每年冬天会犯的病。如果是你，一定可以找全。”
　　没有回答林审言的话，只留下微笑，告诉他，要治好姐姐。
　　我已没有时间。
　　姐姐，有他，会幸福了吧。
　　我想知道命运的轮盘是否完全无视于人心的羁绊，事实告诉我，完全不是这样。
　　离开了林审严的府邸后，一路上我都在夸张的笑着，可笑着笑着，却忽的感觉到了心痛。
　　——什么时候我已经开始在寻找，真正的自我。

　　猛地撞了一下，然后我们大家各自回头。这样不是很好吗？

　　清晨，阳光一下子铺满了天空。伸出手，碧蓝的天空，很静。很近。

　　西夏历137年，战火再明。
　　站在城墙上面看着脚底下的人拼得你死我活的日子终归是结束了。身临其境的去面对的时候，很多事情似乎都翻转了个身。
　　不一样的腥风血雨，不一样的亲眼所见。
　　按计划，理应度过奎河才方便迎战。然而，一面大殿下的强兵勇士，一边是宽阔澎湃的天堑。
　　但是，决策得出要想有所进，必须绕过河去，即使敌我对比在悬殊。
　　在霁寒霄的配合下放出空城计，率我方部队连夜撤离到奎河以西。霁寒霄则抄小路往敌人后方前进。
　　一切都是连夜完成的。
　　天明后的一段时间内，河的那一边，使寂静无声的。然而不久后，在天的那一边，大殿下的人已是耀武扬威。
　　对于我方来说，退守河西，是吃了败仗的无可救药之举。然而奇怪的是，士兵看着我，都很安静，没有一声异议。
　　原来，样貌时可以这样用的。
　　唇角向上略挑到一个恰如其分的角度，眉毛轻微舒展，然后我就如从前般的笑了起来。

　　眼睛看见的，手里触摸的，感觉到的，那就是我的世界。
　　再次面对，那一直无法超越的障碍，即使能够成功越过，而无法用尽全力又是谁的错误？
　　然而，这一次，我要穷尽力气。

　　接下来是时日里，我方多以箭守。
　　西夏的冬天很快的将整个世界变成了冰窖。奎河的水结成了冰。
　　大殿下在一方，一声令下，士兵踏冰而来。
　　抬手间，尾巴带火的上百匹战马越栏而去，敌方士卒落荒而逃。
　　我方官兵解气的大声笑着，可是，我却笑不出来。计划里，火可以让冰融化的。
　　再战，敌方皆以骑兵出现。
　　放出战马，身后皆拖着油。顿时，白色的冰面上，一片火海。红色的跳动着的火。
　　就像我不可能像姐姐那样为怜惜昨天凋零的花瓣哭去哭一样。我望着无辜者死难重重。
　　那不是我挽得回的生命。

　　在众人的欢呼中，我骑着一匹烈马向敌方跑去。在滚滚河水汹涌而下的时候，大殿下发现了我。
　　他没有多想，便紧紧跟上了我，逆水而去。

　　弟弟，我的泪水与笑容都一样，都会让你受伤。

　　这一刻，风很大，但你一定要看清我脸上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