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岩上

23、第 23 章

　　这里是弟弟的行府。在我被濂少主带到西夏的日子里，应天帝下诏，命弟弟出访西夏，将我带回。弟弟的飞鸽传书也送过，却无一例外被濂少主布下的箭阵拦了下来。可是，连弟弟都不知道的是，本该坐守帝都的应天帝，竟然会在下令之后，瞒着他所有的近臣，亲自，来找我了。
　　而我，自然也是猜不到的。不管是应天帝还是跟在我旁边的肆锦，会千里迢迢地救我……这不在我的推测之类。
　　从濂少主的府邸离开已经有一夜了，没有人追赶，我想，濂少主也正面临着一场他的战争——多位之战。对象，是太子、大殿下。或许，在濂少主看来，还有比他这个庶生无权长期被排挤的十三殿下夺位还值得放在首位的事情，那是和肆锦，不，是应天帝的“战争”。
　　肆锦口里的那句“左将军”一直让我莫名，直到记起濂少主曾说过，被应天帝称赞为天赐良将的不只一个人，才有些了然。左将军，应该是另一个没有人愿意向我说明的迷。
　　我的思绪时断时续，但印象中最分明的是肆锦带着伤，昨天为保护我带的伤口，而他，现在正在替我善后。弟弟听说肆锦受伤后慌了一阵，随即却又放下心来，问他，他只是说：应天帝和濂少主积怨太深，以至于濂少主决不肯在应天帝受伤的时候乘人之危。而这又是我不懂的话了。
　　“爹娘回祈府了。”
　　“啊？他们舍得回来？”
　　“你闯到西夏，他们再不回来也不行啊。”
　　“那姐姐呢？”
　　弟弟犹豫了一下，“大姐……离家出走。”
　　“啊？？”我惊得几乎跳起来，我那虽说爱破坏瓷器却一向温婉十成十的大家闺秀的姐姐居然会离家出走！这简直和我不惹麻烦同样具有震撼性，“为什么？”
　　“因为她喜欢上了林审言。”
　　“……什么时候？”
　　“就是去年的元霄节，你醉酒的那一天。”
　　“……喜欢就喜欢了呗，审言是叔公的孩子，又温和又会做饭，姐姐嫁他不是很好？怎么会离家出走。”我歪在凳子上想着林审言谦和地微笑，总是和霁寒霄形成鲜明对比的微笑。如果姐姐嫁他，一定会幸福的，那样，我也就放心了。
　　弟弟眼神怪异的看着我，微微叹一声，细不可闻：“还不是因为你……”
　　我？因为我？又是因为我？
　　我正想问，弟弟却已经变了脸色，似乎想到什么。而我终于也问不出口。
　　姐姐……我总不会又害了你……
　　“小姐！”一个熟悉的声音飞一般的扑过来。
　　“枣……枣芸？”我跳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少爷接我过来的。”
　　我回头去看，弟弟却已经走了。
　　“小姐，你怎么会被抓到这种地方来？”
　　我苦笑了一下，一月的分别，枣芸又叫回我小姐了。
　　“那你呢？你过来了，右将军怎么办？”
　　枣芸兴奋的双眸猛的黯淡下去。
　　“怎么了？”
　　“没事。”枣芸摇头，“小姐不用管他了。”
　　我竟是急了，枣芸离幸福明明只差那么一点，却为什么……“你不是喜欢他吗？”
　　“身份。小姐。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身份？这有什么好在乎的。若是他嫌弃，你也不会喜欢上他。如果只是怕别人闲话，叫爹收你做女儿就好了呀。”
　　枣芸又摇头：“小姐，你不知道。如果只是个祈府的丫头，就过去做妾，我……我也是不在乎的。”
　　我一下子听糊涂了。“你……不是祈府的丫头吗？”
　　枣芸怔了一下，忙道：“我说错了！我是啊……”
　　“不是。”我平静下来，“枣芸，你的武功不是祈府的，祈府不学暗器。”在第一次碰到右将军，枣芸使出高超的暗器功夫，我就觉得不对了，可是只认为那是枣芸的私事，没有打算问，可现在看来，远不是那么简单。
　　“小姐……”
　　“枣芸，你跟着我十年了。”十年，我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枣芸深深看了我一眼，背过身去。
　　“我叫颜玉儿。是武林盟主颜家的小女儿。
　　你诞生以后，祈大人见你惊世美貌，害怕会给你带来不幸，所以拜请我爹，请求保护。从那时起，颜家就一直暗中保护你。
　　后来，你偷偷溜出祈府，虽然被找了回来，但少爷放心不下，和爹商量，希望我能入住祈府，伴在你左右。我的暗器功夫，自然是爹教的。
　　小姐，我应该伴你到你出嫁，如今使命未成，我又怎么能够去嫁人。”
　　我听着，觉得心疼得厉害。有某一个地方，拼命地烧着，几乎要灼伤肺腑。
　　“枣芸，那……你为什么要做丫头？武林盟主之女，怎么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么……”
　　“因为少爷，怕你知道了不高兴……”
　　那就可以委屈了你吗？我咬住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眼前全是弟弟的脸，从我有记忆开始，守着我，护着我，不让我受一点小伤，什么事情都替我扛着，在我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人。我就这样住在弟弟造给我的小小世界里，看着他即使倾尽天下也要使我方圆风平浪静。可是弟弟，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走出去啊！
　　我要我的天空、我的自由，我不要有人因我而得不到幸福啊！
　　弟弟，他或许永远也不知道，在濂大人府上那小小房间里，当肆锦毫不迟疑地说要带我走的时候，我有多么地欣喜若狂。
　　那份向往埋得太深，怕翻出来被弟弟知道，而如今被深深触碰到，竟也如此通彻心肺。
　　在那个房间里有一个包裹，是弟弟不让我丢的粘有追魂香的包裹，而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触碰它了……
　　庆历十月初七。这一天，西夏发生变乱。十三皇子正式发动政变，帝京陷入一片混乱。大皇子急招旧部，仓皇出城，召集留在西夏北方的军队。应天帝使者周旋其间，没有支持任何一方。而应天帝本人，则仍然没有传出他就在西夏。
　　而在这样一天里，在我和弟弟再次相会刚满一日的时候，我用了迷药，离开了他的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