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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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例行简会，却也进行了一个小时。
等人流散尽，穆天成最后一个出来，站在会议室走廊，凝视玻璃帷幕外的繁华世界，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天气不错，阳光普照。然而与儿时记忆中的蓝天不同，因大量污染，现在的天空已难见到湛蓝澄澈的本色，而是如甩不掉的影子，无论何时都蒙着一层淡淡灰霭。
例会于一团和气中结束，然而静渊底下，暗涛汹涌。
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银行保险业便首当其冲。去年11家产物险公司，净值全部为负。短短十个月，蒸发了3000亿元。再加上失业率攀升，不但企业削减开支，个人也将口袋捂得很严，投保需求骤降。
内外部资料都很严峻，而新亚今年最新出炉的第三季度报告，足以令各部门主管脸色沉重。业绩平均下滑10%，投资部与个人保险部损失尤其明显，高达15%，然而穆天成负责的企业保险部，却如一支奇葩，傲雪凌立。
业绩不但没有下降，反而上升了3%！
若在以前，3%毫不足奇，然而，在一片愁云惨雾的黯淡时期，居然还有人还能打掣漂亮仗」，不得不令人眼红，加上今天例会又由他主持，这无疑将他推到了权位争斗的风浪尖上。
想到那些比自己年长、资格又老的部门主管的暧昧表情，穆天成不由微微苦笑。
他一向低调，不喜锋芒毕露。
过刚易折、情深不寿。他深信这一点，赞同中庸之道，从不张扬。
「部长……」身后传来明辉的声音，「午休时间到了，你饿了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穆天成微一沉吟，道：「开我的车去。」
「只是在隔壁餐厅吃个便饭，不必开车吧？」明辉摸了摸后脑勺。
「一天到晚除了吃，你还会想什么？」
「会想着你啊，部长。」明辉嘿嘿傻笑，活像一只摇尾哈巴狗。
「笨蛋，先去医院。」穆天成在他脑门轻轻弹了一记。
「医院？」明辉捂着额头，呆了呆，恍然大悟，「哦哦，我明白了，你要去探望刘副总？」
「知道了还愣着干嘛？走吧。」
「老大，等等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去呢，没想到……果然还是老大沉得住气！」明辉跟在他屁股后面，眉开眼笑。
穆天成摇了摇头，嘴角轻轻上扬。
现在才是探病的恰当时机，他不是没有野心，而是比一般人更为耐心。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才到电梯口，就听到安妮追来，「部长，等一下，你的未婚妻来了。」
穆天成一怔，停下脚步。
「她说她叫雅诗，是你的未婚妻。」看着安妮不太自然的笑容，穆天成的心没由来往下一沉。
***
幽雅的露天咖啡座外，种植着一排樱花。
正值花季，开得热烈灿烂，微风一拂，如雪花瓣便在四散飞舞。
穆天成皱眉，拂开沾到脸颊的樱花。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仍然不喜欢樱花，大概与少年时不快的记忆有关。
「妳亲自到公司来找我，有什么事？」穆天成心里有些焦躁，但还是尽可能温柔地对垂首坐在面前的女子说。
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时间，已经差不多一刻钟，而自己的未婚妻——雅诗，仍像石雕般坐着，一动不动。
咖啡已经冷动，精美银勺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灼芒。
明明是雅诗主动来找自己，却一言不发坐到现在。她不是任性的女子，更不会贸然做莫名其妙的事，穆天成有点不明所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雅诗第一次来自己公司，两人交往差不多有两年了，穆天成却从未到她的公司，而她也同样不曾来过这里。虽说是未婚夫妻，但他们的关系却远比这个称谓更疏离。
两人相识，源于亲戚的介绍，类似相亲的方式。若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备受欢迎的穆天成，居然会以这么老套的方式结识女孩子。然而事实是，他的确以「结婚为前提」的心态，和对方交往。正因为女方也一样，所以两人一拍即合。
淡然似水的交往持续三个月后，他们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并以结婚为目的发展。一年后，两人订婚，然后打算年底结婚。
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男人必经的人生道路，穆天成也将之作为操作准则，一一遵循。
他的人生如同一艘鼓满风帆的船只，朝自己设定的航向一丝不苟地驶去。虽然旅途过于风平浪静，可又有谁能夜夜笙歌，跌宕起伏、精彩纷呈不断？生活毕竟不是童话，绝大部分由平淡组成，是以，穆天成一向脚踏实地。
雅诗虽然普通，却宁静单纯，和那些招摇过市的时髦女郎截然不同。娶过门后，应该是位贤慧本分的好妻子，洗衣做饭、相夫教子，把整个家打理得一尘不染……很好，这才是计划中的人生。
「抱歉，我的午休只有一小时。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我必须回去了。」穆天成的口气仍是温柔，但已做了起身的姿势。
「那个……」
石雕终于动了动，声音沙哑得令穆天成微微一惊，仿佛躲在黑暗深巷的虚弱小猫，陷于绝境时发出的求救啜泣。
「我们分手吧。」
和虚弱声音完全不相符的，是这句重量级的话。
「什么？」穆天成觉得脑门似被重拳击中，眼冒金星。
雅诗缓缓抬起头，清秀脸颊苍白若纸，尖尖下颚，比之前见到的消瘦了一倍，眼睑下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说明她失眠已久。
「我们分手吧。」雅诗再次重复，一开始略显瑟缩的眼神，渐渐变得清亮。
「为什么？」穆天成吃惊道。
太突兀，没有半点征兆！
上次约会在两周前，两人共进晚餐，然后一起去看电影。穆天成还给她买了爆米花和可乐，看完后送她回家。一路上，她虽然比平时沉默了些，却也没有任何异状，为什么短短几天……
难道是电影的缘故？
穆天成灵光一闪，想起那天看的是好莱坞灾难片，地球毁灭、人类绝种，黑暗走向的结尾令人忧郁不已。虽说特效场面宏伟、惊心魂魄，可这种片子果然更适合男人吧，不该带她看的……
「不是你的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雅诗打断了他的浮想联翩，缓缓道：「你是个完美的男人，很好很好，对我也很温柔，完全无可挑剔。我只是名小小文员，长相一般、毫无所长，你却是一流大学毕业的硕士高材生，既帅又能干，喜欢你的漂亮女孩子一定很多吧，你完全可以选择她们，却挑了如此平凡的我。我身边所有亲朋好友，都难以相信我居然能找到这么出色的未婚夫，所以当你说『做我的女朋友吧』，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像中了一亿元的□□……」
那为什么？
穆天成心里冒出疑问，没等他问，雅诗便继续下去。
「曾经有段时间，我以为自己很幸福，每天都像踩在云端，可很快发现，我只是在自欺欺人。和你订婚后，我就陷入矛盾之中，一直很挣扎，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妳有别人了？」穆天成猜测道。震惊过后，他便恢复了昔日的冷静。这冷静，甚至掺杂着一丝淡淡的残酷。
「没有！」雅诗睁大眼睛，用力摇头，「我没有喜欢上别人！」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穆天成隐隐有些不耐。
「我后悔了。」雅诗的声音幽幽传来，「曾以为自己找个好男人嫁了就行，可我还是后悔了。我知道和你分手后，可能再找不到比你更优秀的男人。可说我傻也好，脑子进水也好，将来会一败涂地、痛不欲生也好，我只想和喜欢的人，谈一次真正的恋爱……」
她的声音充满渴望，强烈到令他的耳膜都微微震颤。
「我真的很想谈一次，像樱花那么热烈美丽的恋爱。让我感到，自己曾经活过、爱过、痛过。不管结局如何，我无怨无悔！」
凝视着掉入咖啡中的浅粉花瓣，雅诗梦呓道，然后抬起眼睑，溢满悲伤的双眸笼着一层薄雾，「而你，只把我当作合适的结婚对象吧，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
对方眼中不断涌出的透明泪珠，一滴滴坠下，无声滴落……
女孩子果然是水做的啊……
内心不由发出轻微感慨，穆天成对到了这个地步，仍能如此冷静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又有点不寒而栗。
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错。他只能如失语般，沉默相对……
良久，也变成一座石雕。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