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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Ep.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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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爱上一座城市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那里谈一场恋爱。
——《不能说的故事》
——题记
Ep.01
近两年前,中国香港。
香港本岛的湾仔区,夏季的暴雨接连下了好些天,终于是停了下来。当热燻燻的风拂过涨潮的江面时,红山茶花也到了盛开的季节。黄昏的暮色下,红山茶的叶片上那层生来具有的蜡光,映衬着变幻的云霞,竟是折出了深紫的色彩。
苏乔端了杯热牛奶站在窗前,打开百叶窗,淅淅沥沥的雨线坠落,在窗台留下微小的迷音。
来自肛肠科的女医师慢悠悠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还没见到她人就先听见了她的声音。噢别误会,这位肛肠科女医生的嗓音没什么特殊的,就是中气够足,有一种女英雄才特有的威风感。她挥舞着手里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然前一秒还在看短信,“苏——小乔同学!”
苏乔回头,脸色如常:“做什么?”
女英雄的脸绷紧了:“嘿,我亲爱的姑娘,给点有趣的反应行不行。”
苏乔眨眼:“好啊。”
于是她换了个颇为遗憾的表情:“可惜本人不知阁下口中‘小乔’是何许人也……”
女英雄闷声闷气道:“周瑜周郎他老婆啦。”
苏乔莞尔一耸肩,仰头喝完杯底的牛奶,蹭蹭蹭几步走回来,马克杯被毫无克制的力道啪一下甩到办公桌上,压上那一叠白花花的医药单。
苏乔开始收拾自个儿的东西,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随意搭上朝向自己的椅背,最后抬脚轻轻一勾,椅背在旋转一圈后位置回归正常:“别催——不就是个答谢宴嘛。主任和教授不是才刚下手术台,速度没那么快。你就对那冤大头这么期待么?”
正说着,催促的电话打过来了。苏乔接了,正是她口中的主任:“阿乔啊,你动作快些,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就等着你这个唱主角的,跟着沾点光了。”
女英雄一副万般尘事我自胸中了然的神棍模样儿,得瑟地哼哼:“所以都说了让你快点啦。”
苏乔:“……”
苏乔应了声“知道了”后挂断电话,抓着手机塞回牛仔裤的口袋,把桌上其它所有私人物品全丢进包里,立马走人,速度利落迅捷,简直就像外头连续打了好几天的雷电一般。
直到她人都往外头走廊走出去十米开外了,那位女英雄才慌忙帮她锁好门,“喂喂别走那么快啊!虽然传说中那个冤大头似乎长挺帅的……”
回声在寂静,空旷,且充斥满了消毒水味的走廊里传开很远。
需得明白,所有肛肠科的姑娘你们都伤不起。因为她们并非普通医生,普通医生都检查人体其他部位,她们不一样,她们每天都要看起码上千遍你的私密部位;如果不幸惹到她们,就请充分做好接受她们的爱,被当天气预报一样传播某某人得了严重痔疮——这种秘辛爆料的心理准备吧……
因此在医院里,大家最怕得罪的女医生,其一是所有为拯救肛肠事业奋斗的姑娘,其二,则是苏乔。
苏乔与肛肠科倒是没什么干系,准确来说,她是外科医生中不可多得的全科人才。
也就是说,今天你请她帮人开个阑尾,OK;回头再让她去给刚严重车祸的人缝补并塞回碎裂的器官,也OK;或者来个急性心梗的病患,她也立刻能上手术台给人做个皮冠状动脉成型术,完全OK。今天她可能乖乖待在心脏科,或许明天她就会跑去坐镇隔壁肿瘤科了,大后天跑去骨科接骨的可能性也很大;她可以连续站在手术台上十几个小时也无比冷静、清醒,面不改色心不跳,并且但凡是她主刀的手术,无一例外的漂亮干净。
所以人们都说,苏乔的手术刀最可怕。比被私下爆料得了痔疮之类的还更可怕一些。
就这样一来二去,越传越离谱,越传越见鬼,什么“见血封喉”、“划肌不沾血”之类都吹嘘出来了,这帮子人受江湖意气的武侠片荼毒可能真的是太深了= =
不过病患们对苏乔的印象大多是美好的。通常都说她温柔,脾气好,有耐心,最关键的是她动的刀子极其精准,等麻醉过去后那种疼痛也比其他人动的刀要轻得多,是难得的好医生。
在被这样夸赞的时候,苏乔总是带点年轻女孩特有的小羞涩,露出腼腆的、淡淡的笑容,然后继续做着她的工作,低头记录下检测到的病患的各项指标。
一行就这四个人,苏乔,身为她上司的心脏科主任,还有从医大时代起便一路提携她教导她到如今的老教授——至于这位来自肛肠科的,则是自个儿热屁股硬贴上来的,她自称苏乔的超级闺蜜,闺蜜的事就是她的事,她如何能被排除在外?
因为怕堵车,他们四人改公车为地铁,银白的金属箱子在地下一路呼啸着扬长而去,只有咻咻咻的连贯风声始终平掠成笔直的线。
他们的目的地其实是一家位于半山腰的饭店——这在香港是绝对奢侈的地皮,一般人都不大乐意去享受,这意味着你一边往落地窗外俯瞰青山绿水,一边就要交出去一叠厚钞票。
所以这次可绝不是由于教授或是主任心血来潮,善心大发地请部下和学生腐败一顿,说起来还确实如同主任所言,是他们沾了苏乔的光。
这里暂且不提苏乔的背景,权当她只是个普通的、刚脱离实习不久,只是天赋极高的医生吧。
简单而言,就是前一阵子,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她救了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的日本男人,黄头发剃得很短,毛刺刺的,身材硬朗,完全没有发福的迹象,而且肌肉线条保持得极有力道。先不论他怎么了,总之苏乔偶然路过,没将他带去会对他的伤势来由敏感的医院,费力撑着他走进一家小诊所,借了人家地皮,仅就着那里无比简陋寒碜的医疗设备,就给他动了刀子。
如果不是对方的家人找上门来,她压根儿不会将这桩事向别人提起,默默吞进肚里只当没发生过就是。但现实情况是相反的,还弄得这么高调……苏乔无奈,只得随口编出几句,给那个中年男人换了个病况,拣了大概向主任和教授胡扯了番,睁眼说瞎话地一笔带过。
这次说要好好答谢她的冤大头就是那个男人的儿子,以日裔身份在意大利生活,工作,刚刚才和他父亲取得联系——不是从别的地方,是意大利,那儿的西西里岛……再联系那天午夜男人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天晓得他们是做什么的。苏乔暗暗兴起几分警惕。
四人坐上缆车来到半山腰,葱翠的满山大树消去了大部分燥热暑气,还有长满了红山茶的灌木丛,沿着盘山公路一直螺旋延伸。
山间的空气清新,夏季的傍晚又格外漫长,西方半空的秾艳霞光灼烧了许久许久——那股徐徐吹来的,微醺的热风纠缠于山茶花的清香,此刻的黄昏就好像熔化的焦糖。
教授感慨道:“这样美丽的景色,能看见它真好。”
主任大力拍向教授的肩背:“老同志,就我看啊,您起码还可以天天看着它看个二十年!”他冲肛肠科的女大夫拱了拱脸,表情搞笑:“你说是不是呀,齐颜?”
被意外点名的齐颜忙不迭地笑呵呵点头:“就是呀,还怕您天天看,就看腻了呢!”
教授听着分明十分受用,还故意板起脸孔道:“嘴贫的小丫头。当心没人要。”
主任拍了拍教授的肩,两人哥俩好地,极有默契地哈哈大笑去了。
齐颜趁他们不注意,靠近苏乔,玻璃心都啪啦啪啦碎光了,“苏小乔,他们这绝对是欺软怕硬的坏人啊,这明显赤果果的诅咒啊不是!”
“诶——是么?”苏乔故意拉出疑惑的长音,歪过头拍掉齐颜硬扒上来的手爪子,“我觉得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啊——你看以你肛肠科名手的身份,加上你舌战群儒的惊世好口才,……,嗯。”
齐颜:“…………”
齐颜觉得憋屈了,这事儿没完。
——姑娘只觉汹汹怒火直逼胸口,于是直接扑过来一手掐住苏乔的肩,一手几乎要卡住了她细嫩的脖颈,嘴角扯啊扯的,恨恨地咬牙切齿道:“苏乔同学,组织表示对你严厉谴责!中间那些诡异的被省略掉的内容是什么啊啊啊啊,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今个儿你完蛋了!”
——紧接着姑娘又傲娇地用鼻腔哼了一声,继续咬牙切齿:“待会儿那个姓什么沢田的男人,我想当他看到脾性这么恶劣这么恶劣的女人竟是他父亲的救命恩人,而他居然还请她吃豪华大餐!他一定会很·蛋·疼、很·蛋·疼·的!”
这时候一道热风刮来,纷纷扬扬地撩起苏乔披肩的黑色长发,随手将被吹乱的发别到耳根后头去,但听她满不在乎道:“怕什么,医院有的是男性专科的高手。”
齐颜愣了愣。
苏乔侧回头来,熔化的蜜色焦糖曲曲折折地照亮了她的脸庞。她斯文且温柔地一笑,这一笑笑不露齿却藏了柄明晃晃的尖刀子,她柔声安抚齐颜道:“再不济,现在你面前不就站着个全科的人才吗~?”
齐颜:“…………”
我们名唤齐颜的女英雄,她终于被苏乔这出人意表的一句,给彻底地一击瞬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