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流芳(又名：我最好的时光）》午夜兰花

8、无枝可栖

　　但是那时，我被愤怒和怨恨折磨的厉害。又因为心灵已沾染上怨愤，自觉对LEE的这段感情已经不再纯净，为此十分难过。
　　我决定尽量的忽略他。想办法把时间和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

　　大二的第一个学期原本也是忙碌的。
　　基础课，专业课，我大一时过了四级，那么要准备大二下学期的英语六级考试，校外有经济学辅修，还有文学社的事情。
　　完全做的到不去关注他。
　　我把精力投注到学习上去，这个也没办法。因为自己专业没开高等数学，所以辅修念的经济学里的微观和宏观就难啃的要命。可怜我不得不辛辛苦苦的给自己补高数。
　　我把感情投注到一直被我当成玩票性质的社团事务里去。一直以来，我就只用管管宣传，做做海报就得了，和其他要管编辑部，忙着办报纸的人相比，非常的轻松，何况还有DRAGON在帮我打理宣传部的一切杂务。

　　DRAGON。同届进校的男生。比我大一岁。经院管理系。瘦而高，脸部是很有线条的。
　　他不是上海人。糟糕，我一时竟忘掉他是哪里人了。
　　看我多么薄情。
　　是的，薄情。对他我一直薄情寡义。不是没有心怀愧疚，却始终坚持无悔。直至今日。
　　而且，在与他全部的相处里，我对于自己性格里的肆意不羁和恃强凌弱几乎从来不加掩饰。
　　那一定是因为不在乎。
　　大一时我迟钝的没有发现，但到了大二，我已经模糊的知道他对我的情意。
　　因为整个文学社，没有人比他待我更好讲话。我找他做什么他都答应。他还时常赞美我，可说的都是我根本没有的优点。他把我看的太好，尽管我在他面前从不刻意表现。

　　红尘滚滚，我愿意怜悯所有陷在爱里而耳迷目盲的人。

　　我很愿意把他当成好友，但是他又不想只是这样，我自知对他的感情无可回报，于是只有疏远他，只在有公事时找他。又时常注意不要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创造出能让他联想到要向我表白的气氛。
　　我想我很清醒也很残酷。
　　在我被LEE彻底拒绝以后，我不想我也开口拒绝别人。我宁愿看着那句话一直在DRAGON的嘴边打转，含而不发。我愿意用其他的方法让他死心。
　　因为我觉得在感情上这样的兜兜转转：LEE拒绝我，我又拒绝其他人，实在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但是我不敢拍着胸脯说我从未招惹过DRAGON。
　　我和他单独出去过一次。是去溜冰。那还是大一上半学期发生的事。

　　那时我似乎还没有爱上LEE，顶多只是心存好感与幻想，大一的女生渴望爱情的降临，所以男生只要愿意约会我，我基本上来者不拒。
　　说的好象很没有节操似的，其实也就是很普通的一起出去玩。至多拉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但是，我的大方随和只限于第一次的约会。男生凡在第一次约会里被我挑出瑕疵的，我一律找个不伤人的理由拒绝第二次同他出去。如果有第二次邀请的话。
　　就是这样嚣张。
　　好在这样做，在人在己都没有造成过什么太大的麻烦。
　　印象里我好象也没有拒绝过太多的人。

　　当溜冰时我甚至不愿意脱下手套去拉住他的手，我就知道我永远也不会爱上DRAGON。
　　即使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对我的想法。
　　来约我，当然不代表就爱我，大一时男生和女生之间有无数个排列组合的可能。
　　想也知道，我没有答应同他第二次出去。

　　我想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不对他虚伪。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不用LEE对我的态度来对DRAGON：不叫他兄弟，不对他若即若离，不制造空间事件让他幻想，失恋时也不绝可以找他诉苦。他不是谁的代用品。我也不愿退而求其次。
　　我视他为共事的伙伴，尊重他，待其以礼，态度保持平静和友好。

　　然而这样做也只不过是把残酷换过一种方式。

　　我想DRAGON虽然没有对我明说，恐怕心中也一直不无怨怼。他觉得我不给他机会，看不上他，其实我只是不爱他。虽然我怜悯和尊重他一如我怜悯和尊重我自己。他心里想的其实我都明白。
　　他一直默默守望我，一如我对别人。我时常为此感觉滑稽。

　　转眼已近期末。按照惯例，所有社团的工作都要提前结束，这样方不至于影响成员准备考试。且我们的大学里只有重修，没有补考。
　　期末大考是在一月底。
　　经过开例会讨论，我们挑了圣诞节搞活动，内容是包饺子，然后大家聚餐。

　　我们拿出省了一学期好容易才攒起来的经费租了学校的活动中心，又去小地摊买了便宜的拉花和皱纸，把那里布置了起来。出来的效果是很俗气的红红绿绿，但是非常的喜气洋洋。

　　包饺子倒没有发生我想象当中的困难。这要感谢社团里天南地北的人都有。我居然看见了用手擀出来的饺子皮！要知道我只会把面擀薄，然后拿老式热水瓶的铝制瓶盖一个一个把饺子皮的摁出来。
　　结果麻烦出在煮。
　　直到厨房里的编辑部长大力挥手要我进去。我才发现要把这一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兼有露馅的饺子们尽快煮熟到能吃的程度，拿出去喂前厅那帮已经洗好手等着开吃的猪们，是一件多么富有挑战性的事情！
　　没办法，我帮把手上吧。
　　这一煮就直煮了两三个小时。直到猪们都被喂饱，满意的在前厅开始喝酒打牌砍大山，我才终于得空，直起腰来洗手，和厨房里所有有责任心的社长们分着吃最后的一锅饺子。

　　无良的社长这时才把头探进了厨房，他笑话我：“看不出，你还蛮有做家庭主妇的潜力啊！”
　　我随手就把刚脱下来的围裙往他头上丢了过去：“GENTLE，你找死！锅还没刷呢，你来的正好，赶紧进来，我代表大家感谢你善后！”然后立马向还在忙活的社长们使眼色。

　　厨房里所有的人全部嘻嘻哈哈的趁机溜了出去，我也大笑，把一个乱糟糟清理了一半的厨房留给不小心被我拖下水的社长。谁叫他从开始就一点活都没干过呢。

　　到了晚上八九点，活动基本完成。甚至也包括了清洁打扫工作。
　　就这样把圣诞节的夜晚结束掉未免太可惜，我们仍是意犹未尽，于是大家一同出去喝酒。

　　气温很低，走到半路时天空居然飘起了极细极细的雪来，微茫的白色在黑暗当中漫天飞舞。
　　“白色圣诞节！”我惊呼起来，忽然感觉到了一直以来少有的安心和快乐。
　　有点僵冷的手指赶紧伸进紫色大衣的口袋里，把准备了的同样也是紫色的毛线帽子掏出来，仔细的戴在头上。我的耳朵最不禁冻。
　　一直走在我旁边的社长GENTLE忽然凑近我，笑着对我说：“你现在看起来，简直活像一个小妖精。”
　　语气里有种微妙的感情，仿佛这话他说的很认真。呼出的白色气息随之碰触到我脸上。
　　我心下一怔，然后又是轻轻一动。

　　我扭过头来细细打量GENTLE，这才发现他居然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而且穿着绿色的衣裳，这是男人很少能穿的好看的，他穿着，虽然只是件普通的夹克，却让人觉的同他再相配不过。
　　我扑哧笑了，因为已经想好要给他起个绰号，就叫“青蛙王子”，只等看合适的机会就赶紧散播出去。

　　到了学校外面的小餐馆，我们团团坐了下来叫米酒喝。另外又加点了几个普通的菜来配酒。
　　我很开心，甚至觉得似乎连自入秋以来就纠缠着我的LEE的那句伤人的话也在耳边变淡然后隐没。
　　我喝的很大方，酒到杯干，于是很快便面若桃花。然后嬉笑着和左邻右座打闹，划拳劝酒。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GENTLE。在我看来，他的量那么好，怎可轻易放过？自然是要让大家团结一致，想法子把他放倒，这才有趣。

　　DRAGON自活动开始就一直对我淡淡的，离的老远。我自问对此简直有点求之不得。
　　况且我知道编辑部里负责审稿的JOANNE喜欢他，此时正在努力追他，我既无意，那还不赶紧避嫌。
　　所以整晚我都没有刻意招呼他，而且落座时还安排了JOANNE坐他边上。

　　JOANNE和我和DRAGON都是同一届，写的一手好文章，生活也风雅，是个会脱下鞋子涉水踏进学校教学楼后面半沼泽的湿地，去采一把花回来到寝室插瓶的妙人。就可惜长的不美，甚至没有我好看。
　　我一直不明白她因何会看上DRAGON。
　　因为我觉得DRAGON其实配不起她，而且平常他对她也太不好，看得我每每摇头叹息。
　　在恋爱里面大约人人都是傻子。

　　但是自我们坐下喝酒开始，DRAGON对GENTLE便流露出敌意来，他一口一口的把酒灌下去，散发出的敌意也随之越来越强烈。直搞到人人侧目。想来一整晚他都在观察着我。
　　我只作没看见，心下却十分愦怒。我从来也没有答应过他什么，更不是他什么人，他现下居然在所有的人面前摆出一副吃醋使性的样子来，活脱一个刚抓了奸被人戴上绿帽子的丈夫，实在是太不识大体，他拿我当什么人看，难道是一定要弄出什么事情来让大家看笑话么。
　　酒和菜的味道都变的有点涩起来，我看了看周围，几乎都是很兴奋的面孔，就差没有摩拳擦掌了，我心里暗暗叹气，不敢去看JOANNE的眼睛。想必她会难堪。

　　一桶米酒喝到一半时，DRAGON已开始向GENTLE挑衅。我怒极反笑，索性在椅子里动了动，舒舒服服的坐下来看事情怎么发展。两男争风，我怎可错过，这简直是身为女人最荣耀的事情！
　　GENTLE的个子没有DRAGON高，他叹了口气，于是很平静的微笑着拍了拍DRAGON的肩膀，说：“兄弟，不要打扰大家，有话，我们出去再谈。”
　　我几乎听见了周围热切旁观的众人失望的吐了一口气出来。这帮家伙！

　　他们俩肯定没有打架。因为大约十分钟就回转了来，还十分和气的搭着肩。
　　我再次听到了周围众人心中充满希望的肥皂泡破灭的声音。
　　大家用很崇拜的眼光看着GENTLE，仿佛他会“乾坤大挪移”。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短时间内要平息一个人的愤怒并且取信于人，不知道GENTLE到底说了点什么。

　　不过到底，一场风波是在无形中被化解了。
　　接着大家把剩的酒就着菜全部喝完，因为实力平均，结果谁也没能把谁放倒，最后散场时大多是东倒西歪的互相扶着回去的。

　　只是我，结束时不肯同任何一个人一起走。
　　我想我没醉，我很清醒的微笑着去了教学楼边上的小花园，那里有一棵腊梅，正在微淡迷茫的雪夜里，幽幽的吐露芬芳。我想陪陪它。这和我一样的孤单。
　　我在这一天里笑了那么多次。
　　然而当周围的喧嚣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当一切回归平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心里翻涌上来的却是满满的寂寞和疼痛。
　　在腊梅午夜的花香里我苦笑着想起一个句子：“拣尽寒枝不肯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