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浮游》良生易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浮游一直跟着慧宁，来到了这知书府幽静的后院，几个小厮婢女早就侯在那里，守着两个箱子，远远见了慧宁，便知趣的退了下去。

　　浮游虽看不见，可她侧耳听的清楚，她不明白，慧宁找她要做什么，是想指责她么？浮游宁愿这样，正想着，只听慧宁开了口：“游大人，我知道您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是一弱女子，帮不上什么忙，可我也有些值钱的首饰，只希望游大人能收下，让慧宁尽些心意。”慧宁这么说着，虽知浮游看不见，可还是微微欠身向浮游做了一揖，说不出的大方得体，然而她穿着丧衣，在这黑
　　夜白的刺眼。

　　浮游要做什么大事？谁都知道，浮游现在是想造反，慧宁这是表明了帮浮游造反！

　　慧宁本就是这皇室的人，她为何要帮浮游？这是一个谎言，这便是浮游的第一个想法。

　　但这次她却是真的想错了。

　　慧宁是这后宫中的人，自然早早的便看透这后宫争斗，她的心已经冷了，本以为这辈子或在这后宫孤独一生，或以和亲之名被嫁与他国，就这样终其一生，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嫁与王书玉，那个让后宫宫女私下议论，偷见到他一眼便会激动不已的人儿。

　　慧宁的婚姻不是自己做主，她也明白当今皇上让她嫁与王书玉的目的是让自己监视他，慧宁没想到自己会动情，待察觉之时已经深陷不能自拔，王书玉是个温润的人，待人有礼，他尊重慧宁，有着让慧宁贪恋的温暖，慧宁多么希望可以就这样一辈子。

　　是这可怖的朝廷害了她的夫君！

　　慧宁看着比浮游大不了几岁，可她自小在后宫长大，让慧宁比平常女子更冷静，更坚强，她没有哭哭啼啼，怨天怨地，而是决定放手一搏，报复这误了她一生的朝廷！
　　浮游实在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个让人佩服的女子，她心里有些莫名的激动，她甚至立刻就要答应了。

　　“夫人，李大人来了，”一个小厮急忙跑来，对慧宁道。

　　“王夫人，”浮游侧耳听了那小厮的话，似乎有了好主意，她悄声对慧宁道：“如果您真的想帮我，我倒是另有一法子。”

　　李之芳跪在王书玉的灵位前，跪拜了一番，见到王瑞英落魄的模样，不禁叹气，去安慰了几句，可王瑞英只是抱着那具空棺，眼神空洞，李之芳看看那灵位，再看看王瑞英，说不出的心酸凄凉。

　　“几位大人，”是慧宁正施施然走过来，她身着丧衣，看着身子单薄，说不出的憔悴，这府上的事如今都要她一人来主事，也实在难为她了：“请这边来。”

　　“这…”几位大臣略有犹豫，互相看看，可还是抬步跟了过去，王瑞英微微皱起眉，他心知必然是浮游和她说了些什么，可还是抱着那具空棺，由他们去了。

　　慧宁看着这几个大臣走过来，便低着头，微微欠身做了一礼，让她看起来更是可怜。

　　散乱的发遮住了她的眼，让人看不到她坚定的眼神。

　　“如果你能说服那几位大臣，就能更好的帮助我，”自己在来之前，浮游这么对自己说：“这事有些难办，你知道，我是在利用你，所以你也可以不去做…”

　　“我也是在利用你，”慧宁如此道：“谢谢你的坦诚。”她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回了灵堂。

　　她是个为复仇不惜一切的女人，即便是搭上自己。

　　说到底，不过是个痴情女子罢了。

　　“几位大人，我也不妨直说，我希望几位大人能站在我这边，”奉慧宁说出这话，几位大臣都是变了脸色，互相看看，谁都没有开口，慧宁见了，索性冷冷道：“你们也见到了，今日被害的是我夫君，他日便会轮到你们！”她这话说出来，几位大臣都是心惊不已。

　　皇上如今疑心深重，对浮游的步步紧逼，对王书玉的赶尽杀绝已让这朝堂的大臣人人自危，谨言慎行，他们现在都在坐观山虎斗，可王瑞英与王书玉衷心为朝廷，却落得如此地步，谁能保证下一个被皇上开刀的不是自己？

　　“可是夫人，您一个女流…”一个大臣终究是小心翼翼得开口问道。“这位大人说的不错，”慧宁坦然承认：“若是单单我一人，自然是不行的，可在我身后的，便是当今天下唯一能与皇上叫
　　板的人。”

　　当今天下唯一能与皇上叫板的人，除了浮游还有谁？

　　奉慧宁本是这后宫的人，如今却要助浮游！

　　几个大臣都是面有难色，可也不说拒绝，倒是李之芳冷哼了一声：“你这是造反！”

　　“就是造反，你又能怎样？”慧宁竟然丝毫不惧，她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只有反了，才能活得一命！”

　　李之芳还欲指责，被几个大臣说了几句，也只有压下了火气，坐到了一旁不去看她。

　　其他的几位大臣互相看看，都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可谁也没有开口，慧宁清楚，他们是在担心，

　　他们知道浮游做了各种准备，可他们未见到浮游的底牌，所以他们无法相信浮游，一时不好决定。

　　毕竟不是人人如同李之芳那般正气，眼前几位大臣便是如此，面上都已经有些犹疑，但慧宁见这几个大臣面色犹豫，便知道他们动了心，谁不为自己的命着想呢？但这毕竟不是小事，若是浮游输了，他们便要背负上罪名。

　　若是人人都如李之芳那般，各各都是忠臣直臣，问心无愧，这朝廷反而要糟，忠臣直臣，有那么几个便够了，若各各都是，不被威逼利诱，那皇上又如何控制得住他们？这朝廷，如何不糟？
　　既然不是，便有可以利用的弱点，可以受控，奉慧宁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她实在是聪明，连浮游也不得不承认，在心底对她赞叹。

　　与这屋一帘之隔的内厅，浮游便在帘子这边，认真的听着这旁屋的谈话，听着各大臣都已经松了口风，只怕不消片刻便会有结果。

　　策反这几位大臣，是浮游临时的主意，慧宁是个聪明女子，她知道如何做能达到目的。

　　今天来祭拜的大臣都是真心与王书玉和王瑞英交好，就算他们不同意，可也不会去告发，所以只在于慧宁会不会做，她肯付出多少。

　　连慧宁，这后宫的人都站在了自己这边，这场棋，她就是想输都不可能了。

　　王书玉的死让浮游下了决心，让慧宁下了狠心，只是付出的代价，却是王书玉，这个自始自终对一切未参与，不了解的人的命。

　　慧宁始终不肯倒下去，是因为她现在不能垮，王瑞英是个老人，再担负不起什么，所以知书府的重责现在都压在她的身上，她若坚持不下去，这知书府就真的名存实亡了，这个可怜的女子，她甚至连多余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或许浮游不该再利用已经如此的慧宁，可她无法选择，既然要赌，自然是赌注越多越好，这样赢得机会才更大。

　　可浮游的心里还是对如此的利用慧宁对她有些愧疚。

　　她这是怎么了？浮游看不透自己了。

　　明知此事非做不可，她怎的会如此心慈手软，犹豫不决了？

　　浮游不知道对她来说这是好是坏。

　　“这当然不是坏事，”南宫若羽本在品茶，听了浮游的话，微沉吟了下，才将茶盏送至唇边：
　　“这并不是妇人之仁。”

　　“可是现在的我，不像我了，”浮游还是有些茫然的模样，南宫若羽见了她的样子，不禁摇摇头，放下了茶盏：“现在的你，难道不是你了么？”南宫若羽如此问道，浮游听了，却不懂的模样，像个孩子，全无平日的精明。

　　“或许我说了，你会不同意，”南宫若羽观察的浮游的脸色，见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才继续道：“或许这是因为，你开始懂得爱了。”果不其然，浮游的脸色一怔。

　　“你说我不懂得爱？”浮游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何时银骨金折扇已经握在手中。

　　浮游不是个冲动的人，只是一来她心里此刻有些发恼，正是被人说中了心事，虽然浮游自己是万万不肯承认的，二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浮游觉得无能为力，她也需要宣泄，可浮游什么都不和别人说，这些所有的事情便压在她的心里，几乎成了心病，她宁愿现在南宫若羽和她打一场，让自己解脱释放。

　　南宫若羽见她这个样子，便不再激她，稳声道：“你的爱，是自私的爱，你只爱你自己，不是大爱。”

　　“大爱？”浮游蹙眉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在想什么，而南宫若羽看她的样子，几不可闻的一声叹。

　　一个人若是没了爱，那算是什么人？不过算一个傀儡，一个行尸走肉罢了，浮游这么抗拒南宫若羽的话，可她真的懂得何为爱么？

　　浮游只爱她自己，南宫若羽几乎与浮游相处没多久便发现了这件事，浮游是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一切皆可抛弃，可她对璃梦儿又的确用情至深，否则怎么会不顾危险去苗寨寻她？南宫若羽不知道，那时的浮游，仍是那般骄傲的，她去救璃梦儿，或许并不全为情爱，只是将璃梦儿当成自己的信念，当成稻草一般，如同溺水的人，一旦抓住希望便绝不松手，可浮游为了一根稻草宁愿搭上自己的命，这真的值得么？这又太矛盾。

　　但这世人，又有哪个不是生活在矛盾之中？可不管浮游的爱是多么自私，南宫若羽都是不该管的，因为浮游的爱不需要多么无私，多么奉献，她不是皇上，不是圣人，不需要爱这世人，何况即便皇上也不是爱他每一个百姓的。

　　浮游曾是轻衣卫统领，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冷血无情，总是那般冷静，为达目的，不则手段更是她的生存法则，璃梦儿一直努力融化浮游冰冷的心，却多是在做无用功，浮游的情感多是阴险算计，再掺不进其他。

　　而浮游如今来问他：“我怎么觉得不忍，这是不是妇人之仁？”

　　可怜浮游，终是有了些她缺少的情感，她却因此彷徨茫然起来。

　　她在轻衣卫的那些年，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南宫若羽手柱着轮椅扶手一侧，慵懒闲散的像只猫儿，他好奇的看浮游，最后不禁看的发痴。

　　浮游这个人，像一个迷，让你忍不住去琢磨，却怎么也猜不透，最后迷底未猜出，去猜的人的心底却烙上了痕迹。

　　南宫若羽看着浮游，觉得浮游让人心疼，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抱一抱无助的浮游，可他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南宫若羽的将来是要掌控这天下的，他心怀宽阔，他有他所谓的无私的爱，这是他的一面，可另一面，他是精明多谋的，他冷静深思，南宫若羽知道什么该做，他会想是否承担得起后果。

　　他若是现在去抱了浮游，浮游会如何想他？浮游并不知自己已知晓她为女子的身份，定会以为自己有龙阳癖好，介时他二人要如何自处，浮游是否还肯帮他？

　　南宫若羽越来越烦闷，可他终究是坐在一旁，轮椅动也未推动半下。

　　情爱与这江山社稽相比，南宫若羽显然心中执意选择了后者，因为他做不到放弃一切去爱一个人，戏剧里唱的那些不爱江山爱美人，也是经过后人的美化丰富，世上真有那样的人么，真的发生那样的事了么？谁也说不准。

　　这世上，男人与女人终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