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浮游》良生易

10、第十章

　　奉福黔紧紧跟着前面的小厮，小厮提着纸笼，灯火像萤火一般，照亮的范围并不大，小巷里安静的很，只回响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走了些时候，才到了地方，是一处酒肆，即使未进门，也闻得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酒香。­

　　不过在这安静的巷子里，这酒肆丝毫不起眼，像是被人遗忘了，显得陈旧，挂着的牌子也是歪歪斜斜的。­

　　真有生意就怪了，奉福黔心里想。­

　　小厮上前扣起门环前后有规律的敲了几下，不多时，门内传出了声音。­

　　“谁啊？”声音沙哑，倒给这寂静的夜平添了几分恐怖。­

　　“十六爷来讨些酒喝，”小厮轻声答道。­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酒了。”­

　　“十六爷是贵客，要好酒招待着。”门内静了静，很快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厮提着灯笼先进了门。­

　　七哥还真是小心，奉默黔心里不以为然。­

　　奉福黔刚刚打量了四周，虽然这巷内寂静，但必定此刻正有不少高手在紧紧盯着自己，不禁脊背有些发凉，连忙跟着小厮进了门，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好奇的回头去看，却看到一个面色丑陋的老人正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

　　过了前院，应付了不少暗哨，转了几转，就看到奉亦卿自己在那里自酌自饮喝的痛快。­

　　“七哥真是悠闲。”奉福黔一甩衣袖，坐到了旁边，奉亦卿瞄他一眼，不答语，低头饮自己的酒，奉福黔倒是大方，一把抢过奉亦卿手中的碗，扬脖把剩下的半碗酒喝个精光。­

　　“啧啧，”奉福黔咂咂嘴，“好酒！”奉亦卿无奈，他这个弟弟从来不顾别人，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来，在宫中就是个小霸王，虽年纪不大，仅有十六，但手段狠辣，毫不收敛，在宫中让人又恨又怕，可父皇似乎就爱他这股子狠辣劲，反而格外宠爱，自己拿他也是没办法。­

　　“好了好了，别喝了，”奉亦卿一把捞过酒坛子。­

　　“嘿嘿，”奉福黔用袖子一抹嘴，“七哥究竟找我什么事啊？”­

　　小厮早已经远远的躲开了，生怕听到两人的谈话。­

　　有些时候，知道的少比知道的多要来得安全。­

　　“今天五哥去给皇阿玛请安了。”奉亦卿淡淡的说。­

　　“请安就请安呗，有什么大不了。”奉福黔倒是满不在乎，他每天也都请安呢！有什么稀奇，七哥总是太过小心。­

　　“五哥主动请命要去治理长江的水患。”­

　　“阿玛批准了？”­

　　“批准了。”­

　　“长江那边年年水患，皇阿玛也真信他，我倒要看他揽得这么大，治不治得好。”奉福黔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奉亦卿撇他一眼，“他去给皇阿玛请安前，六哥的人见到他还去了皇额娘那里。”虽叫着皇额娘，但丝毫没有恭敬的意思。­

　　“哦？”奉福黔的眼睛转了转：“那可就稀奇了。”­

　　当今皇后有过三个儿子，说是有过，是因为早就死了两个。­

　　就是二皇子和九皇子。­

　　两人前些年突然因为心疾相继过世，这件事福黔是很清楚的，因为便是六哥派七哥去做的。­

　　另一个便是大皇子。­

　　大皇子许是早早看透了这宫廷算计，年轻的时候便恳请皇阿玛封他了个康王，在江南封了块地，自己逍遥快活去了，听闻了两个弟弟的死讯，心中自然明白的，和几个皇子便也不怎么亲近了，很少再回宫中。­

　　皇后的心都要碎了，她如今也已六十多了，可是三个儿子被人害死了两个，另一个还不愿再进宫，已经几十年没见了，这股心情，便成了恨，每见到这些个皇子，表面上强装无事，眼里却似有一团火。­

　　这几个皇子本与皇后就没有血缘关系，自皇后经历了丧子之痛，变得沉默，眼中满怀恨意，让人畏惧，索性就不再去请安了，皇后的寝宫没了什么人去请安，越发冷清起来。­

　　皇阿玛心疼她，两人也都相伴了几十年了，便没事就去她的寝宫陪陪她，让她不那么寂寞。­

　　倒是这五皇子，怎么会突然去给她请安呢？­

　　福黔心里正想着，奉亦卿扣起食指，轻敲了几下石桌引起这个弟弟的注意，“阿玛不会这么容易让五哥去民间的，只怕是皇额娘在阿玛耳边说了些什么。”­

　　福黔心里想想，点了点头，奉亦卿又道：“不管这事成与不成，五哥在阿玛心里，都是提了一步的，而我们就危险了，况且，最近浮游不见了。”­

　　与其说不见，不如说失踪，浮游此次突然没了人影，让人措手不及，而且一点消息都没有留下。­

　　“唉，难道你天天见到他么？他那个鬼魅一样的人。”奉福黔不耐烦的挥挥手，心里在想那五哥和皇额娘。­

　　“这次恐怕不同。”奉亦卿摇摇头。“怎么个不同了？”奉福黔催促道。­

　　“这次，连房进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而连带着不见的，还有甘宁。”­

　　“或许又是皇阿玛找给他什么事做了吧，”奉福黔仍旧不以为然，房进和甘宁是浮游的左右护手，这两人经常跟着浮游跑东跑西的，浮游有什么机密的事，偶尔也会带上他们两个。­

　　“采月楼的璃梦儿，也不见了。”

　　“哦，她呀。”璃梦儿可是浮游的女人，这他还是知道的，他还偷偷去过采月楼一次，想看看浮游的女人是什么样子的，难道有三头六臂么？虽然没有见到，但想来也不过是个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张嘴巴的普通女人。­

　　“这次十四弟大婚，防守问题却不是浮游负责，是甘宁揽下来了，现在甘宁也不见了，只得将这个球又推给了房进，你不觉得蹊跷么？”­

　　“甘宁那个女人，我从来就不相信她。”奉福黔没头没脑的说。­

　　甘宁是八哥的女儿，他是很熟悉的，如若八哥没出事，甘宁也会和樱宁、慧宁一样，是个被人宠着的格格，每天开开心心的吧。­

　　八哥是中毒而死，而最后查出的凶手竟然就是八哥的正妃李氏。­

　　这当然不可能，一切自然都是看似张扬的五哥和表面温和的十四弟亲手操纵的，他们不过是随手找了一个替罪羊。­

　　明眼人都看得出，八皇子平日很宠爱李氏，两人和睦恩爱，只是谁都紧紧闭着嘴。­

　　否则，他们就是下一个替死鬼。­

　　五哥还假惺惺的替李氏在皇上面前求情，因为五哥的求情，皇上最后没有杀她，只是把她打入了冷宫，被打入冷宫的，还有她和八哥的女儿，甘宁。­

　　这比杀了李氏还惨。­

　　一个妃子，被打入冷宫，无论从前多门风光，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了，就是被判了死刑，况且，她是被冤枉的。­

　　李氏一身傲骨，性子刚烈，没几日便上吊自杀了，被浮游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发臭了。­

　　五哥又假惺惺的说她是畏罪自杀，李氏最后没有和八哥同葬，甚至连个墓穴都没有，尸体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奉亦卿念及八弟的好，还想让李氏入土为安，曾经暗地派人去寻，但始终没有消息，索性作罢。­

　　怪只怪她，今世嫁入帝王家。

　　甘宁那时应当七八岁的样子吧，早早见到了这世间最阴暗的一面，但她和她的母亲不同，她还活着，像野火烧不尽的野草，生命力顽强。­

　　几年前，甘宁跟着浮游进宫的时候，自己远远的见到了她一面，和她母亲一样，是个清冷的人，只是，浑身是一股肃杀气，连福黔都暗暗心惊。­

　　也只有浮游制得住她，福黔心里想，后来转念又想：这样的人，也只有浮游带得出来了。­

　　所以他即使再乖张，对浮游也还算客气的。­

　　“浮游现在不见了，对我们很不利，而五哥如果要去长江治理水患，在宫中至少就少了一个敌手，可如若五哥治理水患回来，我们的胜算就不多了，”奉亦卿不在意奉福黔的自言自语，只是这么说道，“那么，就让五哥回不来便成了啊。”福黔随口说道。­

　　“胡闹！”奉亦卿瞪了他一眼，“五哥若真出了事，你以为父皇会放过我们么？”­

　　“你有什么想法便直说吧，我猜不到！”奉福黔冷哼一声。­

　　“我们必须要在变故发生之前，阻止它。”奉亦卿凑近了福黔，低声说道。­

　　“阻止？”奉福黔疑惑的看向六哥，怎么阻止？不是说不能动五哥么？­

　　“浮游，甘宁都不在，十四弟的婚事防卫问题交给了房进全权负责，房进是有些本事，可他那人愚钝，只会按规矩办事，我们就帮帮他，给十四弟大婚那天，来点好戏，让五哥顾不上去治理水患。”­

　　哦？福黔的眼睛转了转，又是轻哼一声，看着奉亦卿低声笑起来。­

　　奉亦卿见了，也是斜挑了嘴角，只不过他的笑，太过阴险，让人毛骨悚然。­

　　­
　　璃梦儿的心现在像要撕裂了一般，疼的让人窒息，她忍不住狠狠揪着自己的心脏，唇边已满是鲜血。­

　　对面的人笑的阴险，冷眼看着躺在床上疼的打滚璃梦儿：“梦儿小姐，如若你答应了老夫的要求，便不用受这罪了。”­

　　“休想！”璃梦儿咬牙颤抖的喊出这句话，便再不发出声音，她现在心痛的想大喊，想哭嚎，想尖叫，可她死死咬住牙关，即使满头的虚汗，浑身颤抖，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她决不让对面的老匹夫看自己的笑话。­

　　“哼！”湘文景再也没有耐心，撕破了嘴脸，上前一把捏住了璃梦儿的下巴，力气之大，让璃梦儿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

　　“浮游总有一天要死在我手里的。”湘文景阴狠狠的说，可是璃梦儿丝毫不惧怕他，眼睛死死盯着湘文景的脸，眼中满是恨意。­

　　“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把将璃梦儿甩回床上，挥手招来门口候着的护卫：“药量加倍，我倒要看看，这个老鸨能挺到什么时候！”末了又加了一句“别让她死得太快，她对我还有用。”说罢，又是冷哼一声，甩身出了这屋子。­

　　璃梦儿手指紧紧抠着床边，指甲已经有了裂痕，任何伤害浮游的事，她都不会做！璃梦儿死死咬着牙，忍着心中的疼痛，那景王爷让她去害浮游，那他可真是打错了算盘！但转念又想到就是自己将浮游推进的火坑，心好像更疼了些。

　　是自己将浮游推入了火坑..如果当时狠下了心，自己到底还是下不去手..浮游..你现在怎么样了？梦儿不怪你了..­

　　浮游，你还活着的吧？否则这景王爷怎么会这么不安？­

　　浮游，你会原谅我的吧？梦儿只要和你在一起。­

　　梦儿不会死的，浮游，梦儿会等着你来救我。­

　　心，好像疼的要滴血了。

　　湘文景匆匆向前厅走去，到了门口，整理了下衣衫，大步进了屋。­

　　宇文化及和仙隐道人正像没头的苍蝇在屋中乱转，连椅子都坐不住，见湘文景进了屋，连忙迎了上去。­

　　湘文景却没有一点好脸色，面色不善的看着二人：“两个蠢货，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杀死浮游！”甩身坐上了正椅，又骂道：“竟然还弄丢了璃梦儿，现在连浮游的把柄都没有了，到时候，咱们连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宇文化及和仙隐道人和湘文景是合作关系，现在被湘文景骂的狗血喷头，但无奈确实是自己出的差错，没有话可以为自己辩解，两个人就像木头一样呆站在屋中，听到湘文景的话，宇文化及心中大骇，浮游的手段他是亲身感受到了，若是自己再被他折磨，那真不如自己了断算了！宇文化及此刻也顾不得眼面，连忙一抱拳，问道：“听景王爷的话，是否还有补救的可能？！”­他的手指还缠着白布，虽然如此，但定然是已经废了。

　　景王爷反而悠闲起来，撇了眼宇文化及：“自然是有的。”­

　　仙隐道人听了，连忙问：“是什么办法？”宇文化及也是一脸的急切。­

　　景王爷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如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来了，浮游就不好下手了。”­

　　宇文化及听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所有人？别人或许不知情，但爹若知道自己偷来长安，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不会轻饶自己。­

　　湘文景见他面色不定，又轻声说：“再过三日，便是十四皇子大婚之日，届时，所有皇族贵臣都会来祝贺，想来你爹也是一样的，而你做为宇文家的长子，来京城也是合理的。。”之后再不言语。­

　　即使不想这么做，但心中也明白这是唯一保命的方法了。

　　宇文化及叹了口气，湘文景却是在心中得意，自己派人本是想暗中监视宇文化及，不想到反而带回了璃梦儿，既然浮游没有死，那么，自己手中就攥住了一张大牌。

　　他不会让宇文化及等人知道的，这样，他就多了一丝胜算。­

　　和宇文化及合作，胜率必然更多，可宇文化及绝不是一个圣贤的人。­

　　皇位只有一个。­

　　如果自己不下狠手，到时血溅四处的便是自己，湘文景拿起茶碗细细品着茶，却是在偷偷的抬眼瞄面色阴晴不定的宇文化及。­

　　仙隐道人不经意的抬头，正看到湘文景眼中的戾气，和他身后的猛虎下山图互相映衬，让人不由心惊。­

　　这几人，不过是互相在与虎谋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