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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六十二章 ...

  •   皇帝陛下今日心情很是不好,一个人坐在鎏金龙座上将手上的一封奏本翻来覆去的看,身上散发出的森森寒气直将六月日光里的暑热统统压下。
      殿中执事的宫人都努力地把头压低了些,以免触到霉头。
      浮欢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恭敬的捧上,奉于帝王,“陛下,请用茶。”
      景弘信手接了茶盏,恶狠狠的磕在龙案上,“这个殷庭,当真是越来越不知好歹了!还陈情表……他莫非当自己是李密不成?若非朕知道他是家中幼子,孰知他会否红口白牙的和朕扯什么‘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真是。”愤愤然将手中反复翻看的奏本掷在龙案之上,翻开的华纸上是一笔规整秀润的柳楷,一字字都是一般大小,竟似规矩度出,“朕真想让他尝试尝试什么叫郡县逼迫州司临门!”
      妃色宫装的尚仪女官抿了抿唇,强压下以手覆额的冲动,努力地绷住了嘴角,温声道:“或许殷相果真是因为太夫人之病,暂时不能回朝呢。”
      景弘斜睨了她一眼,端起了茶盏,提起盏盖轻轻的拨开了汤面的浮叶,浅啜了一口,恨恨的道:“当朕派去的太医都是死的么?他母亲倘若果真病重,朕又怎么会下诏传唤?”
      浮欢不再说话,兀自垂下了眉眼,心说这般相持,他们二位可真是不嫌累呢。
      片刻后景弘放下了茶盏,微微向后靠了靠,沉声道:“再拟征辟诏书,着钦差前去传旨……朕倒要看看,他是不是也要朕三顾茅庐才肯出来。”

      七月的苏州多雷雨,天地间蓦地一黯,大雨便伴着电闪雷鸣当头浇下,瓢泼俨然不足以形容雨势之大,说是天河倾倒亦算不得夸张。
      芭蕉厚实碧绿的叶也雨水打得发出沉厚的响声,已然睡懒了的殷庭打开了门,一股荷池边似的清水气息扑面而来,夹杂了些许草叶的芬芳。天地间一片雨幕,仿佛自家的楼阁是瀑布后的石洞一般,别有情致。
      倏然银光一亮,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殷庭下意识的略缩了缩脖子,果然一声炸雷随之而来,颇是撼人。
      他忽然想起爱子怕雷,有以前去看看,偏偏一阵倦意袭上来,转念便又想,男子汉大丈夫,怕雷怎么行。让他自己待着也好,胆量都是练出来,不能太娇惯了他。
      便又将门关上了,自解了衣衫,吹灯上床。
      暴雨总能洗去满城的闷热,竹簟上凉滑似水,正好安眠。外面长长的雨串狠狠地掼在青石上,砸出一片闷闷的声响,却被雕镂精致的红木门扉阻隔开,显得朦胧了。偶尔一声惊雷,听着虽吓人,久了倒也惯了。
      殷庭闭上了眼,忽然很恶劣的想到,现下已经是七月了,洛阳城中的那位陛下收到了第二封陈情表,想必又得气得砸东西了罢。不知这次是端砚还是镇纸,真是对不起浮欢姑娘了……
      细长的手指轻叩竹簟,悠悠的想着第三封诏书或许就要到了?却是眼皮渐渐地发沉,慢慢的睡了过去。
      喧嚣的雨声之中,一队人马叩开了苏州城门,而后马蹄声又渐渐隐没在了雨声里。

      管事正在核对府中账本,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不及打伞的青衣小厮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颇是激动的道:“不、不好了……”
      管事把眼一瞪,呵斥道:“看你没大没小的!又出什么事了?”
      “有……一队人马……就停在咱们府门前……领头的那个,说要老爷亲自去迎。”小厮略低了头,喘息着道:“来头好像不小,约莫二三十个人的样子,领头的那个竟然直呼老爷的名讳!”
      “直呼老爷名讳?嘶……”管事放下了账本,惊疑的站起了身。
      自家府上访客从来是不少的,但是小厮不识得却又会直呼自家老爷名讳的却是委实不多,想来不是等闲。便自站起身,提了门边的油纸伞匆匆出门,思量着是否会有这么一位贵客,半晌确实想起来了一个,却生生在七月江南天里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那位的话……怕是,不能吧。
      定然是不能的。
      转念间已经到了门口,只见一人斗笠蓑衣负手而立,站在门楼檐下,斗笠上还有水珠滴下,夜色里看不清容貌,见管事出来,只是一声轻笑,低沉悦耳的嗓音款款的道:“殷庭呢。”
      身后雨幕里二三十壮勇随从牵着马站的笔直,整齐得竟似神道边的石俑。
      ……
      殷庭是被房门萌的被推开的声音惊醒的,有些不满的想这些下人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就听管事的颤声道:“老爷,陛、陛下……陛下来了!”
      那两个音节就像是冷锐的长针直扎进了耳孔里,刺破耳膜戳进脑仁狠狠的搅动了一下,刺得殷庭猛的睁开了眼,随即又渐渐的有些迷糊,本要坐起来,也只是撑起了身,疑惑的道:“乱说什么,陛下远在洛阳,怎会轻离。”
      “当、当真是陛下,就站在府门口,定要老爷您亲自去接驾呢!”管事已经失了往日的镇静,声音里几乎带些哭腔,实在不知当朝天子满身淋漓的站在自家府门前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看向自家睡眼惺忪一副“管事莫非还没睡醒”的表情的老爷,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榻上的男人颇是怔忪了一下,方才忽然惊醒似的坐了起来,想说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唇,也不顾自己颇是鬓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样子,趿着鞋顺手拿过了门边的油纸伞便跑了出去。
      外间的天光被霹雳电光映得明灭,殷庭脑中一片混乱,满满的就是那一句“陛下就站在府门口”,甚至不及想帝王到底是怎么会弃了龙城凤阕不远迢迢亲自来了,朝中怎么无一人拦阻等等。
      心里乱的不行,步子也越走越快,到后来甚至是小跑着的。
      横斜的雨水迎面扑来,油纸伞也遮不去多少,不一会便打湿了额前鬓角的乱发。
      门檐下灯火明灭,那人负手而立斗笠遮颜,蓑衣上雨水犹自低落,却只消一眼便能确定,这便是那个此刻应该在晗宸殿歇下了的九五之尊。
      一时间连唇舌也不听使唤了,呆呆的站在门槛内望着对方,怎么也发不出哪怕一个音节来。
      却是景弘慢慢的拿下了斗笠,将额前的湿发拨开了一些,笑吟吟的道:“爱卿……啧,这般狼狈的样子,朕倒是第一次有幸得见呢。”
      “陛、陛下……”殷庭俨然已经有些不知是梦是醒了,好容易才从喉间挤出这两个音节,举着伞呆呆的站在原地甚至忘了行礼,许久之后才说出了一句较为完整的话:“陛下……怎会在此……”
      “朕?朕病了。”景弘解下了蓑衣,向前走了两步,湿热的手掌径自按上了殷庭的额头,“不过朕倒是觉得爱卿病得更重些……诶,没发烧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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