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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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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术有时效性?这除了当事人,谁也说不准。
……哎哎,你们听说了么?前些日,被送交官府的那名道士,据说是东州昔亭山的道士。
哦,那里的道士以法术高强闻名啊!
这么说,那道士确实是在捉妖?
这个……难讲,但昔亭山的道观已经派人前来……
还有,月府的夫子据说是妖怪呢……
月府?夫子?何时请来的?
哎,听你这么讲,倒没什么印象,大约近一个月?
大户人家来来往往人数众多,又怎么留意一无名小辈的来历……
当风言风语在居月城中传开时,事态已经很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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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午后,娉婷阁月小姐的书房,两个人面对面。
看书的人是罗炙,他需要知道七百年人界的历史习俗变迁,而该看书的人心思却不在这儿。
“罗炙。”娉婷坐在书案前支着下巴。
“嗯?”罗炙靠在躺椅上动也没动,从来讨厌人形的结果让他养成能躺着决不站着的毛病,如果不是这里来往人员复杂,他宁可恢复蛇躯。
“我听铃儿说,你现在在居月城已经是大名鼎鼎。”
“怎么讲?”一双原本注视着书页的眼,看向一脸好奇的少女,马上又回到书册上。
“你是妖怪。”
“你不早晓得我不是人么?”对于少女无礼的称谓,他好脾气的忽略——已经听到麻木,每次都会习惯性的暗叹一下过去。
“问题是居月半数的人都这么认为。”娉婷提醒,得到罗炙全部注意力。
少女嘿嘿一笑,怎么看都是瞧好戏的神态。
“这样……”罗炙一手点着唇畔,垂下眼,像是思考什么。
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不会跑么?
当然,恩人也一并带走,带在身边比较方便,方便报恩。况且,昔亭山的道士一向和灵界渊源非常。基本都是理不清的孽缘——这话是谁和他讲过的呢?一时间想不起来。但好歹也有七百多年没正式遇到什么僧啊道啊的,要真是前些时日那个不长眼的家伙那种水平,还真没趣儿。
“你要怎么解决?”娉婷笑呵呵的问道。只要不牵扯到她,一切好办。
“让他们来除妖好了。”罗炙重新拿起书,直接把大事化无。
“啊?”难得她好心关心一下对方处境,居然不领情?娉婷眉毛打结。“你被发现了,我怎么办?”换她烦恼。
“无妨的,我还没那么不济。”罗炙淡淡的瞥过一眼,随手拢过肩头的长发,不紧不慢的提醒。“娉婷,身为夫子,我不得不提醒,你尚有功课未完。”不怕你二哥月凝情来检查,就请随便。
好烦。娉婷趴在面前书案上铺平的一方白纸上,厌学情绪倍长。
“罗炙——……”还是小孩心性居多的少女开始摆弄崭新的毛笔,死活就是不想沾一点点墨迹。
“怎么?”
“我想出去。”她开始怀念兄长们忙到不能归家,而她有时间四处闲逛,捡“东西”的那些日子。
“那去啊。”
“……”敷衍。她就是出不去才抱怨。
娉婷撇嘴,扔下手里的毛笔,从椅子上跳下来,三两步来到罗炙面前,一声不吭的抽掉他手中的书册,闷闷的坐在旁边。不是很好看么?我也看。
罗炙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挑眉。“想读给我听?也好,读一遍胜过写十遍。来吧!”他一手敲敲躺椅扶手,真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模样。
“……我读给你听,你拿什么交换?”
“你想知道什么?”罗炙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
“就是千云山石窟里……”娉婷感兴趣的事很多,不承认都不行——这个修炼几千年的“妖怪”学识渊博,所到之处涉及范围宽广,而这些经历全部是当事人打发过多时间,才慢慢积累下来。
她不能如愿出门游遍天下,总可以问问去过那些地方的“人”吧?
书房中,忽略两个人的谈话内容,给观者虚心求教,热心教学的错觉。
浑然不觉,很多麻烦事一一到来。
此时此刻,月府大厅月家三兄弟正在同准妹夫谈心,言及此事。
“妖怪?罗先生不是娉婷的夫子么?”青岚侧首想想,确实有此人,具体何时来到月府,又记不大清楚了。
“以讹传讹。早晚把假的说成真的。”流泉不以为然的嗤道。
“大哥。”
“唔唔,说笑的。”流泉笑笑,抬头看向二弟,一本正经的开口。“凝情,你可记得这名夫子何时请来的?”
月凝情愣了下,却一样回忆不出。
大厅中沉默下来。
卓天渊只是听着,怪异的感觉再次浮现上来。“三位兄长,你们对这夫子的样貌可有印象?”
“不好形容,似乎爱着一身黑衣。”青岚边回忆,边看向其他三人。“对么?”
流泉与凝情一同点头。
卓天渊更加迷惑。月青岚说得没错,但这种形容他人的方式,根本就是只有一面之缘,而不是已经相处过一段时间后,对一个人外貌的评价。
显然,月家兄弟也察觉到这点。
“金铃。”月凝情突然出声唤道。
“二、二公子。”金铃不怎么有底气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半晌,她才慢吞吞的挪到室内。
“去叫小姐和夫子。”他早就晓得对方一直悄悄站在外面偷听,不以为意。
“是。”金铃领命而去,再走过一个转角后,急速奔向娉婷阁。
小姐,不好了——!因为太过紧张,她全然忘记自己有更快的方法到达目的地。
一刻钟后,大厅中端坐的人听到一个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男声,低沉柔和,待这些微奇异的力量,深入人心。
“……怎么?平日不总说我走得慢么?”渐进的声音再次回味会觉得非常熟悉,仿佛能从这个声音中描绘出其主人的形象。
“……”娉婷的声音明明听起来比对方声音大,却根本听不仔细内容。
可见,他们应当距大厅还远。
“那么,我先走一步了?”带着笑意的嗓音在门畔响起。
大厅中的人不由自主地向门口望去,先是一角黑色的衣摆映入视线,然后是高挑的身躯,一头长度异乎寻常散发垂在身前,直到小腿处发丝被折了几折束起,让它不至于拖地,最后是对方的全貌——略微消瘦的面庞,眉毛修长整齐眉尾稍稍上挑,一双黑色凤眼扫过眼前的众人,红润的薄唇微微勾起浅笑,隐隐带着股逼人的气势。
当来人的样貌映入眼帘,却让观者升起——“啊,不是见过夫子么?怎么会一时想不起来?”的感觉,续而各自发出释然的笑。
气氛马上松快起来,疑惑更深的只有卓天渊。他觉得其他人的表现太奇怪,难道是他自己的问题?
“久不见面,月府三位公子召在下前来何事?”
“先生……”
“哥哥,你叫我有事?”
月凝情寻借口岔开话题时,不知何时进门的娉婷从罗炙高瘦的身材后,探出头。
“嗯,当然是问你的课业。”月凝情看到妹妹后,很自然的接下话茬。“先生,舍妹是否用功?”他就事论事。
应变得体,不愧是朝中善辩第一人。其他几人这么想。
“这个么……”罗炙笑笑并未回答,只是低头看向揪着他身后衣摆的少女,让她自己老实“招供”。
娉婷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把头缩回去,松口气,还好不是罗炙的问题。
“娉婷,过来。不得对先生无礼。”月凝情轻叹。
娉婷老老实实走出来,接受二哥的训导。青岚和流泉在一旁偷笑。他们将刚才的问题,抛诸脑后,毕竟只是“错觉”。
罗炙在一旁坐下,视线对上一直未曾言语,带着困惑神色的卓天渊,他知道对方为何在疑虑。
“卓公子,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是。”卓天渊依旧有礼,再多的困惑疑虑也没表现在行为举止上。
“多关照。”罗炙颔首。
“彼此彼此。”卓天渊客套。
“先生之前见过天渊?”青岚分神看着两人的举动,不像第一次见面。
“是,卓公子初到府中的那日,还有前些天,算起来有过三次了。”罗炙有意无意的将事实讲出来。
不是两次么?卓天渊眼中闪过茫然,但表情依旧如初。
“的确如此。”他跟着点头。
不错么?蛮有定力的。看得出是个心思细腻,沉稳异常的人,加以时日定是个人物。真不晓得娉婷这丫头看不上他哪点儿?所以,他要看看卓天渊的底限在哪儿。
一个多时辰后,借口罗炙身体不适,娉婷也得以逃出升天。
反正他给人印象就是种抓不住的虚渺感,一席黑衣显出肤色惨白,还有冬日里抹不去的倦意,看起来三分病容。
回到房中,她瘫在床上,感觉自己像去了趟刑堂。
一路尾随的金铃,看到精神萎靡的小姐,扑上来大惊小怪一番,最后被忍耐不住的主子支去泡茶。
“累死了。”二哥最难应付。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罗炙嗤笑。
“……”娉婷被他说得不甘心,但无法反驳。“不过,还好没事。”害她担心个半死。
“丫头,你觉得被叫去就那么简单么?”罗炙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的解开束发的丝带,用手指捋开发尾。“我想你得三个哥哥已经在怀疑了。”还有那个“未婚夫”。
“什么?!”
“没发觉么?”罗炙摇头,下了个结论给她。“所以你还是个小孩。”
“我……”娉婷气闷的说。“好吧,我是小孩。”就是长不大才好。
挺有自知之明的。罗炙对她嘉许的一笑。
“哼。”少女不领情,转过头。
“刚才路过花园,我有听到有关我的传言……”以为娉婷在玩笑,所以夸大很多,但真的从别人口中再次重复,感觉已经很严重了。
“对,早就传遍居月了——你是妖精,需除之后快。”娉婷想也没想,随口接下去。这事儿她听到耳朵起茧。
“啊……”罗炙点头。“看来,他们已经到了。”
“什么?”娉婷从床上坐起来。不明白他口中的“他们”是谁?
“我想‘伏身咒’大概被他们解开了。”他考虑着,喃喃自语。
“伏身咒?”这是什么?
“法术。可以控制一个人的言行。”罗炙简单的解释。
伏身咒分三等,一等最弱用来控制对方记忆——为伏忆;二等七次可以控制言行举止,一旦解开,会终身不良于行,为伏形;三等最强将被施咒的对象变作傀儡,不老不死,代价是再无思考能力,此为伏躯。
娉婷眨眼,马上想到他用在何人身上。但是……“可以解开么?”她好奇。
“可以。”他只拿走了他的记忆。和循序渐进的暗示不同,伏忆是直接剥夺记忆,如果有心,加上什么记忆对方都会深信不疑。
“……”看着罗炙干脆的点头,少女一阵虚脱。真的不晓得他的思维方式,无远虑者,必有近忧。“那,他们又是谁?”
“昔亭山的道士。”没想到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是昔亭山出身,怎么过了七百多年,都成了这种不入流的水准?“大概,这些传言就是他们放出来的。”他细细琢磨。
“为什么?”
“等我沉不住气去找他们。”毕竟,在明不如在暗。
“你打算怎么办?”少女眼巴巴的看着对方气定神闲。她才不是紧张他的身份暴露被人抓去,她是担心自己的处境。
“还是那句话,让他们来除妖好了。”罗炙慢慢勾起别有含义的笑,看着让人心底发出一股冰凉的寒意。我……还没那么不济。
“……”哎?
“小姐,茶。”金铃回返,打断屋中怪异的气氛。
“好。”娉婷边点头,边接过茶杯。避重就轻,根本不去接触实质问题——一旦暴露怎么办?
罗炙看向窗外。
好在已是初春,不然还真是棘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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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中,罗炙静静靠在床榻上,冥想。
睡了七百多年的现在,他已经不大需要睡眠,所以总在夜晚冥想修炼。
“你还真沉得住气。”一个声音在屋中突兀的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听起来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罗炙睁开眼,看到前方飘浮的一团银色磷火,自当没看见一般闭上眼睛偏过头。
“几百年不见,你就这么对朋友?”银色的磷火猛地舒展开,褪换成一抹淡淡的人形,以悠闲的坐姿浮在半空——是一名黑发黑眸,形貌看来都很普通的青年,但细看会发觉他有双惑人心神的狐狸眼。
“朋友?”罗炙听到笑话似的,起身。“你这朋友还真难得。”
“真是老样子。”对方带着怀念的语气感叹。
“泓琉……你是来看热闹的吧?”罗炙眯眼看他,忽而露齿一笑,妖气四溢——想让摘月山无主,就点头给我看。
暗夜中,气氛渐渐凝重,直到每个呼吸都变得沉重。
“小蛇,你法力又精进许多呐……”沉默中,泓琉突兀的开口。
“你……去死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