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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独上天宫 ...

  •   铺天盖地的乌云被习习凉风吹散,一直躲在厚厚云层中的月亮终于羞羞答答的露出了半张脸孔。月色犹嫌晦暗,铺洒在镜湖面上如一地水银,微微的涟漪荡起一如既往的如水温柔。两岸早不见春日的繁花似锦柳暗花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的清风夹裹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拂在九徽的脸上,带着些微凉意。对面的山峦一派黑影幢幢,说不出的阴森。

      莫素绮匆匆忙忙的走了,三更天的镜湖剩下九徽只影徘徊,除了风吹草动跟突兀的几声虫鸣鸟叫,几乎再无别的声响。万籁俱寂。望着半轮圆月空中悬挂,九徽满腹的心思到底无从排遣,干脆坐上那白堤矮矮的雕栏,晃着两腿,苦恼之极。

      “九徽。”声音从远处传来,淡淡的。

      正想着心事的九徽闻言浑身一震,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月色下,一袭白衣飘然而至,瞬间到了眼前。不过短短一日,初尘却失去了神采,憔悴不堪。本就尖削的下巴变得更加棱角分明,淡金色的眼中黯淡无光,眼窝微微凹陷下去。白色衣袍裹住的身躯本不够强健,如今更显得弱不禁风,清瘦至极。

      九徽心下诧异,但不便相问,于是压下满腔疑惑,飞快的跳上白堤,立在初尘对面。

      “我跟你去天宫。”惜字如金。

      “啊?”九徽嘴大张着,能放下一整颗鸡蛋,显然一时间没能把初尘那句话里的短短六个字好好给消化掉。

      “我跟你去天宫。”初尘面无表情的重复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九徽从惊愣中回过神来,抹去脸上的震惊神色,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问。

      昏暗的月光照进初尘淡金色的双眸,美丽如昔,却蒙上了一层心灰意冷的色彩,透着深深的倦怠之意。绝色无双的容颜,像一夜枯萎的玫瑰,失去了生气。微风吹起衣袂飘然,秋寒露重,整个人像是风中摇曳的衰草。

      干枯的嘴唇翕动着,模模糊糊的吐出几个字:“我知道。”

      “可是……”明明是梦寐以求的结果,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完成任务,九徽却并无喜悦之感。隐约猜到初尘的境遇,说到底也算是自己害的,而且还是很没气量的“公报私仇”,九徽心中的愧疚便绵绵不绝的涌了出来,眼中的不忍一闪而逝。

      “没有什么可是。不要等我后悔,否则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初尘看出他的犹豫,对上九徽的眼,里面写满了坚定,语气却十分漠然的说道。

      九徽霎时被点醒,权衡再三,终是责任心占了上风,点头说好。

      幽幽月色中,两道身影在镜湖上凭空消失。

      ***************************************************************************************************************************************************

      “云迟墨,初尘到哪里去了?”棋玉怒气冲冲的踢开云迟墨的房门,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提起他的领口,焦急万分,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不过离开片刻,再回去的时候初尘已不见了人影。发了疯似的将整个云家大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连一片衣角都没找到,初尘的存在仿佛被抹杀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在这深宅大院出现过一般。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棋玉的理智已然被铺天盖地的怒火淹没,想也不想便怒气冲冲的直接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黑暗中,眉目平淡的男子一脸茫然,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黯淡无光的眼睛无神的看着突然闯了进来的棋玉,咧开嘴唇,唇角向下压了压,又微微向上挑起,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拽紧的衣领下脖子被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呼吸开始有些困难,云迟墨却连挣扎都吝啬,只静默着,垂下眼睫。

      看着他一无所知的无谓模样,棋玉直恨得牙痒痒,这人莫非是无心的?狠狠的将云迟墨往地上一摔,也不管他会不会因此受伤,带着满腔的不忿和怒火掠了出去。

      此刻的棋玉真是急红了眼,一路狂奔着,从南山脚下到黑灯瞎火打烊很久的醉仙楼,去每一个可能找到初尘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踏遍大半个柳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棋玉累得筋疲力尽。肋下的伤口传来撕裂的痛感,显然是承受不了这么大强度的奔波,已经裂开来。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心中熊熊火焰逐渐熄灭,最后还原成一片清明。

      黑色的衣袍在月光照不见的地方与浓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更夫敲着梆子有气无力的唱更,突然眼前一花,再回神,空荡荡的街上不见半个人影。

      棋玉奔回云家大宅,回房取出压在枕下的一面铜镜,繁复古朴的纹饰,布满铜锈的镜面隐隐射出的灵光,镜面之下一方毫无瑕疵的翡翠,显然不是凡间之物。咬破食指,一滴血分毫不差的落在翡翠中央,与翠绿的颜色相映成趣。趁着血液还未完全与翡翠融合,食指飞速的在镜面上画下阵法。刚完成,翡翠上的血液已完全消失不见,只显得越发的凝碧。

      光芒大盛。

      整间屋子霎时亮如白昼。

      镜面上的锈迹如潮水般退去,光华经过最初的绽放后开始慢慢的敛去,直至恢复成普通铜镜的模样。棋玉努力让心神集中起来,全神贯注的盯着镜子,默念着初尘的名字,不可思议的,镜面上渐渐浮现出那个白色的身影。

      纤瘦的少年背对着镜面,墨黑的发丝被微风拂起,纠缠不清。对面伫立一人,高傲不羁的眉眼,淡紫色盔甲,却不是九徽是谁?!两人所处之地,异样的熟悉。波光嶙峋的湖面,白色蜿蜒的长堤,远处黑魆魆的巍峨群山,俨然是镜湖。

      再一凝神,两人的对话也一一钻入耳尖。

      “我跟你去天宫。”

      “啊?”

      “我跟你去天宫。”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要等我后悔,否则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好。”

      九徽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在空气中回荡,棋玉的身形却已飞掠出去。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须臾之间,黑袍少年出现在镜湖白堤之上。

      四下空无一人。

      月已偏西,飘过的云遮住了半边脸。昏黄的色泽蒙在水面上犹如锈迹斑驳的铜镜。岸边萧条的柳枝随着轻风荡起,将将要落入水中却又往上扬起。眺望远处,重峦叠嶂,一片宁寂,悄然不似人间。

      白堤上黑袍少年的银发被风卷起,晶莹剔透,俊逸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柔和的眉眼在夜风中变得凛冽,奇异的眼眸中有光芒闪动。袖底的手握成一团,狠狠的砸在了白堤的雕栏上。饶是坚硬的岩石也经不起这饱含了愤怒失望担忧等各种情绪混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冲击,轰然一声,白堤从中间断裂开来,半边塌陷下去,沉入水底。

      那一拳没有带任何的术法,只单凭自身的力量而挥出,未经保护的手顿时血流如注,顺着松开的手指蜿蜒而下,淌过白堤的裂缝,渗入沉静的湖水中。怔怔的抬起手腕,触目惊心的颜色没让棋玉的表情有任何波动,平静得仿佛刚才那盛怒的一拳只是幻象。然而,断桥残堤却明明白白的提醒着,不管是方才的那愤懑一击,还是现在的面如止水,一切都是真的。

      无可奈何的看着在西边的山头摇摇欲坠的月亮,心神不宁。

      事到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么遥远的天宫,终究还是要回去了么。

      世间的因果轮回,当真玄妙得紧呐!

      ***************************************************************************************************************************************

      云迟墨心里被什么堵着似的,一直堵到嗓子眼,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睁着眼,从更漏开始计时开始直到五更天,整夜没合过眼。一晚下来眼睛红得跟那兔子似的,十分吓人。喉咙里隐隐有呜咽的声音,眼睛却是干涩的。宝蓝色的衣襟上,还布满了日前不慎洒下的酒渍,往日的干净整洁全然不见。

      打上午跟初尘说完那话,后悔劲儿就上来了。听到他不见的消息,也依旧会牵肠挂肚。只是,如今他还能用什么样的立场去面对他呢?既是喜欢过的人,怎能如此绝情?可若不绝情,自己又怎么放得下?打小便倒背如流四书五经仁义道德闭着眼也能想起来,可为什么现在却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小人呢?

      不不不,不该是这样的。两个男人在一起本就天理不容,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断了这份孽缘的,有什么不对?再说古人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倘若跟初尘一起,岂不是让二老难受?

      云迟墨给自己找了各种开脱的借口,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却越发的难过起来。心口处传来的隐痛跟内疚铺天盖地卷来,像是最凶猛的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要将云迟墨整个儿给吞了下去。

      无论是怎样的逃避,却始终逃不开那早已缠绵不断的情丝。

      是不是,他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说过的,永生不再见。

      是不是,他这一去,自己就错失了整个世界?

      云迟墨仿佛看见,心里某一个角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崩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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