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狱：焚心劫》霖镜流尘

2、不速之客

　　第二章
　　柳城，云家大宅，墨居苑。
　　云迟墨毫无预兆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畅通无阻，遂提笔继续作画。
　　画中轮廓渐渐清晰。满目是粉色的桃花，开得灿烂。树下是一袭白衣的公子，懒懒散散的站姿，却说不出的风流韵味。只是公子的面上未着点墨，不是因为作画之人忘记了他的模样，只是那张脸美得不似凡人，怕一个不小心下了笔生生的亵渎了神仙。
　　云迟墨迟迟不敢下笔，半晌叹了口气，将笔搁在砚台之上，想了想，将墨迹未干的画卷拿起来，另一手端着砚台，脚不由自主的便朝着后山的桃林走去。
　　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男人？眼前不断浮现初尘绝色的容颜，云迟墨竟然想得痴了。
　　“喂，呆子！”初尘的脸在一点一点的进入眼帘，放大。
　　“啊，初尘公子！”云迟墨的微笑从唇角漾开，清亮的幽蓝瞳孔中映出了来人素白的身影。
　　“前些日子下了一场雨，小爷想着这后山的桃花约莫落尽了，却不想还是如从前的繁花似锦，真是好得很呀！”初尘绕着一棵树走了两步，又回到云迟墨的身边，“咦，呆子，你这画的是什么？”劈手夺过他手底的画卷，展开。
　　“初尘公子，你……”云迟墨来不及阻止，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脸上也毫无道理的浮现出一抹红晕。
　　“呆子，我可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画画的人，连五官都不给人添上，还以为是无脸怪呢！”初尘扬了扬手中的画卷，戏谑的说道。
　　卷轴中，繁花满树，一片粉色氤氲下，是一袭飘然的白衣，身形匀称略显消瘦，却掩不住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流俊逸，美中不足的是，白衣公子脸上未着点墨。
　　“这是因为……”云迟墨语塞，总不能跟他说因为“你太漂亮了，我怕随意添笔会破坏美感”之类的话吧，那样可不知成了什么了。
　　“啧啧，呆子就是呆子。”初尘倒没想到自己身上去，只觉得他呆呆傻傻的样子确实有意思极了。伸出手去，“笔给我。”
　　“呃，啊？好。”云迟墨愣了一会，听话的将笔递了过去。
　　画卷被摊开在桌面上，初尘挽起衣袖，挥毫，三下两下画中人物的脸庞清晰起来。停笔，满意的瞧着才完成的画卷，邀功似的推到云迟墨面前。
　　一张平平淡淡几乎毫无特色的脸，却因为一双灵动的眼眸而熠熠生辉。那双眼，微微眯起，笑意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衬得男子的脸多了几分媚惑，本是出尘之姿，却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整个画面都暖了起来。画得兴起，干脆在旁边提了一首诗。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出自唐寅《桃花庵歌》）

　　“呆子，如何？”初尘得意洋洋的看着他惊讶的神情，一时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这是……”云迟墨越发的看不透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却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底是何方神圣？眉眼还带着笑，可眼底的疑惑却越来越浓。
　　“这可不就是你么！”初尘挤眉弄眼，努了努嘴，冲着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十分肯定。
　　云迟墨点了点头，笑容比先前还灿烂了几分，比满树的桃花还要艳丽。
　　“喏，送你了，可要好好收着，小爷我轻易可不动笔的哦！”初尘卷起那幅画，递到他手上。
　　“多谢公子相赠。”云迟墨小心翼翼的将卷轴抱入怀中，对着初尘点了点头。
　　“呆子，你以后别老公子公子的叫了，小爷我有名有姓的，你直接叫名字就好，不然我很不自在。”初尘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的说道，一瞬扯平了袖上的褶皱。
　　云迟墨犹疑了一会，开口道：“初……尘……”
　　“哎，这就对啦！”初尘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花可开得真好。”一个声音突兀的闯进了两个人的世界。
　　初尘跟与云迟墨同时抬眼。
　　对面的桃树枝上立着一个人。银白色的长发倾泻而下，披散在纯黑的衣袍上。阳光照在银发上，闪着点点光辉。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轮廓，长眉斜飞入鬓，双目狭长，瞳孔呈奇异的黑白双色，透着慵懒狡黠的光芒。身材颀长匀称，站立在桃枝的顶端竟然轻若无物，甚至连花枝都未曾压下一根。笑吟吟的看着树下的两人，右手执一把描金折扇轻轻的扇着，明明还是春寒料峭的三月，却不让人觉得他此举有何不妥。
　　云迟墨心中惊叹，原以为初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却不想树上的翩翩少年也有不输于初尘的风采。只是这两人，身份似乎都不是那么简单呐！
　　初尘只看了一眼，便识破了对方的身份，见他并无恶意，也不拆穿，只把头往云迟墨那边靠了过去，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那个白玉棋盘，还在不在？”
　　“那日我走后也没把它收起来，第二天来时就没看到了。我还当是被人偷走了，莫非你知道在哪？”云迟墨颇有些遗憾，那方白玉棋盘是自己无意间在典当铺看到的，当时觉得爱不释手便买了回来，谁知现在却不翼而飞，真是可惜了！
　　初尘得了这个答案，心下更是确定无疑，便对云迟墨道：“我想那棋盘约莫是回不来了，你也别在意，改日我给你另外弄一个来。”
　　“喂，你在那儿站了这么久都不嫌累么？还是下来吧！小爷我说个话还得仰着头，脖子酸得紧！”初尘扬起脸，对着树上之人道。
　　“好。”那人轻轻一跃，就落到了两人面前。
　　“这位公子为何会在此？”云迟墨满脸微笑着问道，笑容疏离而淡漠。那少年轻如飞燕的身姿让他着实惊诧了一把，但面上一点儿却没表现出来。先是一个初尘，再来一个美丽少年，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一个莫名其妙的出现，也不知是福是祸。
　　“在下路过此处，见桃花开得正艳，不觉便被吸引过来了。”少年轻摇折扇，指了指头上的繁花，神情恬淡，不似作伪。
　　“你是？”初尘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探究的眼神审视着少年，眼中隐藏着一丝骄傲的光芒。毕竟是天下间最得天独厚的雪狐，面对其他的精怪总免不了产生优越感，眼前的少年说到底不过区区棋妖，没法跟他比。只是不知为何，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在下棋玉。跟两位公子颇有眼缘，却不知可否交给朋友？”少年将折扇一收，拱了拱手，眼神溜到了初尘身上。
　　“小爷我无所谓。呆子，你呢？”故意忽略掉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初尘偏过头去征求云迟墨的意见。
　　“好。”云迟墨本就生性温和，不擅拒绝别人，又见棋玉彬彬有礼，顿生好感，一口应了下来。
　　棋玉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原来兄台唤作迟墨，那这位……”
　　“初尘。”初尘懒懒的回了一句。不知怎么，棋玉的目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像被人窥视了一般。下意识的开始抗拒起来，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不冷不热，仿佛跟自己毫无关系，靠云迟墨更近了些。
　　“好名字。”棋玉察觉到初尘的淡漠，又见他对云迟墨毫无戒心，心中微微泛酸。看样子自己又来晚了一步，莫非注定了，他从来都不可能属于自己么？敛去那些混杂错乱的心思，面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收回逡巡在初尘身上的目光，淡淡道，“这花也赏了，朋友也交了，棋玉此行收获不小。看两位刚才似乎还有些体己话没说完，在下就不打扰，先行告辞。”说罢，悠然转身，步伐轻快，渐渐的消失在两人的眼里。
　　“体己话，啊呸！我跟呆子没那么亲密吧！”初尘呆了一呆，蓦地发现棋玉方才话语中带着深意，忙撇清开来，也不知那人听到没。
　　“……”云迟墨的脸红了起来，却没有说话。
　　初尘看着棋玉消失的小径，若有所思。那人不应该毫无理由的出现在这里，虽然是棋妖，身上却萦绕着似有似无的仙气，奇怪得紧，想来大概是犯了天条被贬人间的小仙。按说刑罚期满，他应当回去复命，为何会在人间流连呢？棋玉身上的气息，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却想不起来原先在哪见过，有些亲切，又有些抵触，矛盾得很。只是隐隐约约预感到，棋玉不会伤害自己。
　　云迟墨见他怔怔出神，也不叫他，只静静的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