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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1. 得之我幸 ...

  •   第四日。
      上帝说:天上要有光体,可以分管昼夜。

      执生叔和身在马尼拉的儿子林承业通完电话,得知公司获利丰厚,满意地叼着雪茄哼起艳曲。

      林承业原本不叫这名字,那个姓林的小艳星给儿子取了个阿sam的英文名叫着。执生叔供他好吃好喝,读私立学校,也仅限于此。直到五年前执生叔发觉正房在美国养大的嫡子考上名牌大学,踌躇满志地要当翻译家,二儿子非要学琴,整日和流浪汉混在街头,不成体统。偌大的家业怎能无人继承?执生叔亲自飞去美国管教,蓦地发现十几年不见,父子早成陌路,大儿子满口自由民主,洋咖啡喝坏脑子,小儿子更是……唉,这时他才注意那个叫阿sam的私生子念的竟是会计专业,性子老成持重,颇有胆识。

      这年头的□□大哥不仅要打江山,更要养江山。

      翻译家,音乐家,□□少主,黑白两道俱是出色,执生叔为自己养出三个精英儿子分外得意。

      “大哥。”武堂执法躬身施礼,欲言又止。

      执生叔心情正好,示意他直言。

      “蓝飞和阿凛还是下落不明,周日的首映礼您看是不是先取消?”

      “什么?”执生叔勃然大怒,“向来是我欺人,哪有人欺我!”他发泄完了,瞥了手下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挑一个看不顺眼的红棍行刑,告诉那帮崽子,什么叫‘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是。”

      第五日。
      上帝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之物,要有雀鸟在地面天空中飞翔。

      苏娅看着自己光洁如玉的手指。华人多以白为美,常说一白遮百丑。她形貌秀美,唯有肤色是浅棕的,电影公司出资美容、化妆,硬是将她改造成了如今的模样,的确很好看。她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没有沙石的刺痛,海蚌如何生出温润晶莹的宝贝?

      那二人离开之后,她在船屋呆了三天,还是决定托人补□□件,尽早出国。哪知还没出奎松城就被一伙男人押上车子,直送到马尼拉。当然,那时她蒙着脸关在一间仓库里,不知道身在何方。直到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给自己放了段酒店录像,问画面中的墨镜男人去了哪,她隐约猜到和□□有关,便将自己和他们相遇的经过说了一遍。男人说,我对过程没兴趣,只问你他们的下落。

      苏娅只能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捉她回来打手们不怀好意地打量她,笑容让她毛骨悚然。

      好在那男人多瞧了她一眼,淡淡问了句:你想拍电影么。

      苏娅反问:给钱吗。

      男人笑了笑,对手下道:给香港打电话。

      一通电话改变了苏娅的生活轨迹。不,从遇到那两人的一刻开始,她的生活就一再拐弯,兜兜转转,她已分不清究竟是感激多些,还是怨恨多些。

      没有时间回忆了。她换上晚礼服,穿上高跟鞋,准备接受礼仪老师的教导。

      这周日,她就要走出污秽的底层,向世人展现最灿烂的笑容。

      第六日。
      上帝说:地要生出活物来,于是造出各种生灵,使它们各从其类。

      子夜,教堂塔楼。

      蓝飞平躺在草席上,长久地望着浅黑的穹顶和栏杆外闪烁的星星。

      港口的长明灯照见夏虫飞舞,不知疲倦。大概是因为生命短暂,才分外珍惜扑腾的每一秒。

      蓝飞转头看向阿凛。他的睡姿自接受训练后便是左侧身,一手挡住心脏要害,一手搭在腰间枪上。待蓝飞说与对方知,被笑话自己熟睡时弯如虾子,像缠人抱的小孩,帮他拉直了没多久又缩回去,不然必是一夜辗转,闹得两人都没法睡。那时比他大两岁的阿凛个子高出一头多,总带点无奈又纵容的笑:你再这样,担心长不高。蓝飞表面不在意,背地里着急忙慌地拉筋跳高……

      少时回忆让蓝飞露出微笑,忽然发现如果没有阿凛,一切往事不过是无情的训练与残酷的搏杀。

      譬如10年前冯执生对挑中的孩子们说:你们出身下贱,平日没少挨拳头白眼,更应该知道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想活下去,先给我着‘狠’字,你不杀人人就杀你。这些话和恩威并施的手段在孩子们眼中是极震撼的,如毒液般丝丝缕缕渗入骨髓。蓝飞想活下去,可他生性爽朗,做不到绝心绝情,于是决定找一个人倾注所有的好意,以心换心,期盼哪怕全世界都恨他惧他弃他而去,终有一人会伴他同行。

      多狡猾。蓝飞又是一笑,手掌搭上阿凛的肩膀,见他微微一动并未清醒,干脆侧身揽住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同样的夜晚,韩决伏在地下室的办公桌上,身下堆满各色文件。困顿中他一时记起父亲的教导,一时看到心上人灰白的容颜。如果我死了,世上还有谁在乎,还有谁记得?他蓦地起身写了封匿名信,落款:香埗头分局,韩志强。

      第七日。
      天地万物都已造齐,上帝于是歇息了。

      晚上7点40分,各媒体记者临时接到通知,义胜首部电影《修罗道》的首映礼改在香埗头渡口的豪华游艇上,8点准时开船,过期不候。平日喷人无忌的狗仔们敢怒不敢言,谁让后台老板是□□老大,还是漂白的。

      雪白的游轮被岸边的霓虹灯照得光色流离,船缘站着一溜西服保镖,对每一个登船人再三盘查。有胆大的记者出言套话,保镖立刻冷冷驱逐,抬手间露出别在腰上的枪柄。见多识广的狗仔们不由面面相觑,这可是义帮执生堂的老地盘啊,难道刺杀的传言是真的?

      7点50分。义帮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向码头,八辆哈雷摩托开道,两辆黑色轿车前后护驾,中央是执生叔的豪华加长车。待车队终于缓缓停下,渡口两岸的本地船舶立刻鸣笛致意。若非出于安全考虑,义帮说不定会拉上所有街坊夹道欢迎。

      保镖迅速搭成人墙,执生叔便在这万众瞩目的一刻挽着妙龄女子款款下车,踏上鲜红的地毯,那一袭昂贵的白色镶钻礼服在引航灯和闪光灯的照耀下灿若银河。

      “比港督还风光啊……”苏娅紧张之下喃喃地说出心声。

      执生叔眼光四瞟,笑容依然无懈可击:“港督?呵,英国佬是孤家寡人,我们才是无处不在。”14K转战澳门,义帮一枝独秀,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大哥安安稳稳地登堂入室,真叫几家欢喜几家愁。

      港口300米外的路边停了辆不起眼的轿车,三十出头的男人望得出神,叉烧包的肉馅掉在手心都没觉察:“有钱有势美人在抱,TM的,这辈子真值了。”

      邻座的年轻人不解地问:“王sir,我们的使命不是打击犯罪吗,为什么不捉□□老大,反过来还要保护他?”

      “捉?”便衣王sir像听到什么国际笑话,嗤笑一声,咬了一大口叉烧,“你凭什么捉他?杀人放火?他又没亲手握刀;强-奸妇女?他招招手就有数不清的靓女扑过去。只要你能想到的罪名,他就有办法推得干干净净,十多万马仔啊,一人一枪就够我们弹尽粮绝的。”

      年轻人沉默片刻,摇头道:“首恶不除,公义何存。”

      王sir忙喝了几口矿泉水咽下吃食,“咳咳,你真是老古董啊,和你哥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年轻人惊讶道:“王sir你认识我哥?怎么先前都没听说?”

      王sir说漏了嘴,连忙摆手:“不熟不熟,他以前是最年轻的见习督察嘛,光荣榜上有贴的。”

      年轻人露出缅怀的笑,“我爸和大哥的遗愿,我一定会替他们实现。”

      王sir叹了口气,看看手表,8点准,游轮果然离港口,“没我们的事了,转给水警的兄弟吧。”

      “可是……”

      “pc9538,我以上司的名义命令你闭嘴!”

      “……Yes,sir!”

      游轮一启动,执生叔的心情蓦地放松,暗笑高处不胜寒,此言不虚。

      宽阔的甲板是首映礼的舞会现场。主持人很快将气氛搅热,电影主创一一亮相,美丽动人却名不见经传的女主角采访时间最长,狗仔们一嗅就知老板有意相捧,笔尖窸窸窣窣已然炮制了好几个版本的绯闻,满足各类读者的口味。最后压轴的是西装领结的执生叔,众人纷纷尊称一句“生哥”。生哥致完欢迎词,表达了入主娱乐圈,促进电影界良性竞争的心愿,夸赞了女主角和《修罗道》的主创人员,称绝不会让广大观众失望,并许诺如果票房冲冠成功,将拿出10%的收入捐资慈善机构。

      流水潺潺,两岸霓虹尽入脚底。执生叔瞥见灯红酒绿中异常透亮的十字灯塔,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神爱世人,谁说香港不喜欢我们!”

      众人欢笑着鼓掌,执生叔愉快地挥手致意。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呲”一声响。

      金光擦过执生叔袖口,正中背后的烟火燃放器,夜空顿时百花竞放。

      几乎同时飞来第二枚子弹,硕大的氢气球爆裂开来,金粉与红包四下飞扬。

      执生叔只觉背上仿佛被开水烫了一下,满眼金星,恍惚中看到保镖纷纷围在身边,神色紧张而茫然。远处的宾客被烟火与红包吸引,甚至没意识到真相,仿佛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节目。

      一辈子运筹帷幄,竟在天命之年成了别人手中的卒子,随时可弃……执生叔盯着岸上的教堂塔尖,愤恨之余生出一股寒意。那两人分明有能力射杀自己,却演这一出,算准了他拉不下脸皮么?罢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执生叔挥退保镖,握着麦克定神道:“希望大家喜欢这个小小的惊喜,舞会开始。”

      “大哥?”保镖头子战战兢兢地瞄了眼下台后面色阴寒的老板。

      执生叔果然眼皮一沉:“让那些记者醒目些,要是给我看到什么不干不净的字句,统统剁碎了喂狗。”

      “……是!那两人怎么办?我派人去追?”

      追,他呆在原地等你上岸么?!“废柴,全都是废柴!”执生叔低斥一句,双手背后,在人墙的护送下迅速走进船舱,再也没有露面。

      烟花升起的一瞬,岸边小车内的风衣男子迅速放下望远镜,又立刻抬起再次观瞧。的确没死!

      怎么可能?难道不是蓝飞?他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听到车窗玻璃的碎裂声。来者迅速丢下裹手的外套,打开车门。

      “蓝——”男人的惊呼卡在喉咙里,默默张大嘴,模样有些滑稽。

      “陈含,或者韩sir?”蓝飞勾起嘴角,弹了弹插在韩决后颈的刀片,“可惜你就算穿了防弹衣,也没有防弹围脖。”他硬挤进驾驶座,将韩决推到副座,脚踩油门顺着海滨长廊向西飞驰。韩决愣愣地瞪着清减的蓝飞,身子僵硬,喉咙仿佛被人扼住,怎么也挤不出话,腥味淡淡的,分不清是血还是窗外的海风。

      “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不过今天我占了先机,你只有听的份。”今天的蓝飞穿了件纯白的T恤,衬得脸庞极有神采,但他此刻的笑容绝不会让人觉得轻松。“吃一堑长一智,韩志琨。你看,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的家庭,你的履历。真想不到啊,你竟然做过警察。”蓝飞扭头盯着哑然的韩决,“如果个个差佬都像你这样,14K就是小学里的细蚊仔,义帮就是教堂里的唱诗班,说不定还能把英国佬赶回老家。”蓝飞笑起来,“这话是真心的,因为你够狠,人脉广。”

      韩志琨的脸色越发苍白,嘴唇翕动着,像搁浅的鱼。这个抛弃6年的名字以这种方式再次从别人嘴里吐出,似乎揭开了他的层层伪装,直刺心底的伤疤。

      蓝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确实疯了一阵,现在回想,还有溺水一样的飘忽和窒息感。Fred死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

      “所以我收回从前的话,祝你们在死后重逢。”蓝飞拐了个弯道,维多利亚港的迷人夜景展露无遗。

      蓝飞伸手拔出钉在韩志琨穴位上的刀片,“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韩志琨气息一散,勉力道:“你……你又要逃了!”

      蓝飞一愣,想不到他临死还计较着自己的越狱,“没错,我要逃,不过这回不是用脚,而是用手。”蓝飞拉断韩志琨脖颈的十字架,嗖地抛进维多利亚港五光十色的水中。

      韩志琨大惊失色,踉跄几步扑入水中。

      两岸高楼林立,万家灯火。

      一个小时后,义帮的集装箱货船照例要把一批名贵手表走私到海外。

      相信少了几个“双花红棍”看场,他们不难“搭”个便船。

      他是要逃,逃开过去,用双手挣来新的生活。

      蓝飞侧头,对渐渐清晰的熟悉身影露出微笑。

      终有一日,他和阿凛会肩并肩坐在金色的沙滩上,和常人一样享受明媚的阳光。

      【有待番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41. 得之我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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